漂泊大雨下得湍急,黑夜中不时划开刺目闪电,马车走得很艰难,马蹄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泞道路上,溅起的泥巴沾脏了车夫的裤腿。
雨声如雷,他不得不拔高嗓门朝车厢里喊:“公子,前面有间茶棚,咱去避会儿雨,等雨停了再走吧!”
沉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不大,却很清晰地传进车夫耳朵:“可以。”
车夫得了赦令,松一口气,加快赶车速度,朝茶棚奔去。
小小茶棚四面漏风,店家早不知去向,三人并一辆马车躲在里头,十分逼仄。
车夫抹把满脸的雨水:“公子,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啊。”
“快死的病,”李兆堂将赫戎揽过来,钳起他消瘦的下巴,仔细审度他的脸,“这一路上,管好你的嘴,如非必要,不要跟我说话。我讨厌聒噪,听清楚了?”
车夫大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位白天还温文儒雅的先生,刚刚的确是在跟自己说话。
李兆堂的面目,在漆黑的夜间被衬得晦暗不明,天际偶然一道白光劈过,映亮他深邃的眉眼,恍惚中,竟与他怀中昏迷的男人有三分相似。
“塔图里,”噼噼啪啪的雨声里,车夫隐隐约约,听见他再次出声,以一种奇异的腔调,似乎在哼唱着一首歌,“塔图里,我亲爱的……远在他乡的……塔图里。”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下
第56章 第五十四章
入夏后多雨,张家小姐难耐湿冷,不慎感染风寒,一拖再拖,总不见好转,终究咳成了痨病。十几岁正如兰的年纪,却瘦如细风,隐有飘然归去的架势。
张平森愁白了半边头发,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大夫都找遍了,可张小姐是从小底子不好,根基就没打稳,如今才开始调养,已然来不及了。
除非有天赐的灵丹妙药,否则只有两个字——等死。
张小姐性情温婉,素来良善,然而好人从不长命。得知此事的人无不惋惜遗憾,张家从此笼罩在惨淡愁云里,仆役们来往做事,都轻声慢步、小心谨慎,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
这日午间时分,书筠刚在侍女的服侍下喝过药,倚在榻上闭目养神。雨后初晴,屋外骄阳拨云露头,聒噪的蝉鸣声又起了。
正当静好,门却少有地被砰然撞开,梳双髻的小丫头毛毛躁躁闯进来,小脸儿跑得通红,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
书筠睁开双眼,有气无力摇摇头,止住身旁侍女欲发作的口,轻轻笑道:“小叶儿,怎么了?慢慢说。”
小叶儿眼泛泪光,鼓着腮帮子,像酝着一股劲儿。
她继而带着哭腔喊,声音脆亮,是十足的欣喜:“钧哥哥……大少爷回来了!”
一句话如一记提神续命的良药,书筠浑身微震,挣扎着要从榻上起身,侍女忙从旁将她扶住,脸上也带着笑容:“小姐天天念着少爷,想他想得饭都吃不下,这可好了,少爷总算回来了!”
“我去看、咳咳……”书筠强扯出一丝笑,“我去看看他。”
理应告知祁重之一声,让祁重之来探望她的,但她坚持要亲自去迎阔别近半载的钧哥哥。众侍者见她脸颊因高兴而浮上了血色,自是欣悦,纷纷不再阻拦,只盼祁重之能令她多开怀几分,对她的病情或许有益处。
她被仔细搀扶着,慢慢走向前院,行一段距离,便不得不停下来歇歇。她嘴唇发颤,可是心里快活极了,一想到能见到祁重之,便什么病痛都忘了。
年轻男人就孤身伫立在院落正中,一身青灰长袍勾出挺拔身形,他像一幅寡淡的画,只短短半年,原本丰润的双颊微陷,棱角分明不少,昔日眉宇间的跳脱与朝气都已寻不到踪迹,取而代之的,是那双从未见过的沉郁眼瞳,和难以形容的锋锐气质。
“那是钧哥哥吗?”书筠躲在廊柱后,眼眶含水,远远瞧着他,“他瘦了,瘦得我要不认识了,他在外必定吃了不少苦。”
祁重之似有所感,缓缓转头,辨不明情绪的眼睛看向虚弱的书筠,两人目光在半空相接,他心中想:她瘦了,瘦得我要不认识了。
只一别数月,就物是人非了。
他情绪复杂地注视她片刻,赶在她抬步想走近时,立刻移开视线,像是要逃离洪水猛兽一般,大步流星离开了前院。
留书筠愕然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钧哥哥怎么了?”
彼时张平森已接到祁重之回返的消息,他坐在亮堂堂的屋里,屋门紧闭,张易陪站在旁边,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很压抑。
祁重之没有死,全须全脑地回来了,他曾去了荣阳,见过荣阳郡公,并行凶纵火,和北疆鬼帅一同成为了满城通缉的对象。
这是下人在外查到的消息。
“老爷,祁少爷求见——”
下人通禀的话音刚落,祁重之已推门而入,他像进自己家门一样,旁若无人踱到桌前,当着两双眼睛的面举起茶壶,仰头灌了个底儿掉。
末了,他心满意足擦擦嘴,笑眯眯道:“赶路太急,口渴了。义父,张伯,好久不见,想我了吗?”
张平森摆了摆手,张易会意,朝祁重之施了一礼,便要退下。却被祁重之横抬一臂,拦在了身前。
祁重之诧异:“别走啊,一家人叙旧,怎么能少了张伯呢?”
他转向张平森:“对吧,义父?”
张平森早就知道,自己这位义子并非等闲之辈,小小年纪,从没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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