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传自他的亲生父亲,只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比他父亲的心更添一分狠绝。从当日诱捕鬼帅上便能看出,为达目的,他连自己的性命都敢拿出去博弈。
如果他父亲有他这份果决,恐怕今时今日,还能阖家欢乐的活着。
张平森摇首叹息:“好孩子,你长大了。”
祁重之放下手臂,张伯退至一旁。
“可长大的代价未免太昂贵了,我差一点就没付起。”
“差一点,”张平森呵呵笑说,“说明你到底还是付得起。”
如果付不起,他就会被当成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把弄于他人之手,然后早早消失于人世,与他死于非命的一家人地府团聚。
祁重之得活着,他不要做棋子,他要做执子的那只手。
他站在张平森跟前,抬起手掌,漫不经心看着上头纵横的纹路:“都是义父教的好。闲话不多说,儿子就开门见山了——《剑录》在不在你手里?”
那厢陷入久久的静默,祁重之等了一会儿,终是不耐眯起双目,眼前虚虚蜷着的手倏然成爪,一把扣住了张平森的脖颈。
张易一个箭步冲上来,祁重之蓦然转头,眼底迸出决然杀意:“滚。”
张易年近五十,曾当过土匪的人,被祁重之的眼神狠狠镇住,不敢再近前半步。
祁重之扭回头,居高临下看着张平森因窒息而渐渐涨红的脸:“义父,你知道的,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们祁家,”他顿了顿,喉结艰难滚动,掐住张平森脖颈的手不自禁发起抖,“究竟有哪点对不起你?”
“究竟有哪点对不起你!”他赫然怒吼出声,眼眶烧得灼红,手底下力道狠狠加重,“你当年落魄,是我爹娘救你回家的!你曾发誓要好好报答他们,你就是这么报答的吗?!”
滚烫的眼泪滑过下颌,滴在张平森苍老的脸上。祁重之缓一缓神,全身的血液潮水般从头顶哗然褪去,他面色有一瞬的苍白,慢慢松懈了手里劲道,但仍没有放手。
张平森眼神涣散,濒死张口,嘶哑道出:“不……在……”
《剑录》不在他手里。
祁重之紧紧盯着他,忽然扯开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义父,其实你是被逼的,对吗?”
“你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你即便有觊觎《剑录》的念头,也想不出如此大胆缜密的计策。你背后还有其他人——其他比你更需要《剑录》的人。是谁?是他胁迫你的,对不对?”
十多年前,张平森带着书筠北上来做生意,可京城重地,哪是那么容易打拼出头的。张平森不懂局势,得罪了达官贵人,被抄没家产,流放荆州,年仅三岁的书筠病重,张平森身无分文,求医无门,陷入最落魄的境地。
是祁家父母在路边遇到饥寒交迫的他们,心生恻隐,领他二人回了家,不仅给书筠请大夫看病,还愿意帮张平森找份谋生的活计。
祁家自有声望在,三教九流的人都肯给些薄面,张平森脑子聪明,经历一场大灾大难,懂了该如何圆滑处世,又凭借祁家的帮衬,很快在荆州打出了一片天地。他仍旧向往京城的繁华,打算再次回京碰碰运气,托祁父照顾书筠,便独自上京了。
还真叫他走了大运,两年以后,他从个无名无分的小小商贩,跻身财阀遍地的京城商会,成为其中一员,从此一步登天,生意越做越大。
他没有忘本,带了满满几车珍贵财宝,亲自回返荆州,跪在祁府门前,发誓要终尽此生来报答祁家夫妇的恩情,两家从此成为世交,关系非同寻常。
祁重之不相信,张平森会真的为了一本书,而断送掉两家十几年的生死情义。
可这世上,恩将仇报的例子还少吗?
张平森目中闪过意味不明的情绪,没有犹豫,紧接着否认了祁重之的质问。
“没…有…我背后没有人,一切都是我……自己策划的。”
“你骗谁?”祁重之咬牙切齿,“你既说《剑录》不在你手里,难不成是把它卖了?你敢卖吗?谁又敢买?”
事到如今,他还在为背后的人遮瞒,若说没受威胁,怎么可能让他这么死心塌地?
祁家父母去世后,祁重之之所以一直没怀疑到张平森头上,就是因为他表面上没因此得到任何好处,生意、进账,一切照旧,没见他飞黄腾达,也没见他势力陡增,让人没有怀疑他的理由。
可如果是威胁,他有什么可被威胁的?生意场上的黑帐吗?他如今是商会会长,半个京城的财运往来都是他说了算,谁能有力量揪住他的软肋?
——软肋。
祁重之眉心一跳,蓦地想到一个人。
要说张平森最大的软肋,那还真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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