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一生为国,却因为自己受到牵连,到最后只剩个侯爷的虚衔。不过能保住全家性命,也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孛彦正想着,就听到开门声。侍从似乎想要开口,却被制止了,紧接着便退出了房间。而那渐渐靠近的步调和气息,孛彦再熟悉不过。他睁开眼,就看见徐曦洺立在床前。
徐曦洺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孛彦,他只能木着张脸,把手里的东西往孛彦跟前一递。
“吃了它…”
孛彦看了看药瓶,又抬眼看了看徐曦洺,随后视线再次回落到药瓶之上。听闻舅舅的事后,他就明白自己已经活到头了,只是他没想到,徐曦洺会亲自动手。
十几年的信任与痴心,到最后死在对方手上。这个结局究竟是幸,还是不幸,连孛彦自己也说不清了。
“没想到是你来送我最后一程…”
徐曦洺闻言刚想说点什么,孛彦却已取过药瓶一饮而尽。见孛彦毫不犹豫的喝下药汁,徐曦洺的心头突然一阵阵发紧,似乎有什么抓不住的情绪要破体而出。他急急忙忙的退出屋子,几乎有些仓皇而逃的意味。
徐曦洺是如何离开的,孛彦已经顾不上去细看了,药汁流进胃中后就如同点燃了一团火。
起初孛彦还能忍受,可后来那灼烧的痛楚逐步蔓延至全身,且越演越烈,仿佛要将筋骨皮肉一层层的燃烧殆尽。狂焰焚身般的痛苦折磨的他在床上不停翻滚,甚至发出凄厉的哀嚎。
屋外,徐曦洺靠门而立,脸色发白,双拳紧握。他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动静,才默默离开。
孛彦是被痛晕的,等他再醒来已经到了第二天清晨。他茫然的望着床顶,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可随后他便察觉到丹田一片空虚,连身体也显得沉重疲软。
他赶紧试着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手上的锁链已经被去掉。他神情微顿,心下便已了然。对于一个武功全失的废人,哪里还有上锁的必要。
孛彦不禁苦笑。
这下自己当真是一无所有了…
可徐曦洺为何还要留自己一命?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不是吗,甚至连活着也成为了一种威胁,难道他…
人被逼到了绝境,心中总会忍不住萌生出一丝丝幻想,只可惜这点微薄的幻想也很快破灭。
“呀…你醒了?你这一觉睡的可是够久的,先洗漱吧,一会儿我再给你端点热粥。昨晚你连药都没喝就睡了,今天可得把分量补上。”
侍从絮絮叨叨的伺候孛彦洗漱,然后又替孛彦擦了擦身。
“对了,爷让我告诉你,明天他会派人送你去容山。”
听到容山二字,孛彦瞬间如坠寒冰。他脸色煞白,双手死死抠住了床单。侍从没留意到孛彦的异常,仍旧自言自语。
“不过这个容山是什么地方啊?我好像从来都没听过?”
你当然没听过,寻常百姓又怎么可能听过那种地方,那种能将人活活逼疯逼死的地方。
孛彦惨然一笑,眼中竟浮起一层水汽。
容山并不是山,而是开国帝设置的一个关押场所,专门用于秘密圈禁皇室成员。说是圈禁,可被关进容山后,不仅没有自由,还会饱受官兵的羞辱和欺凌。孛彦失了武功,如今怕是连寻常的自保都做不到。他在容山要面临什么样的日子,可想而知。
徐曦洺啊徐曦洺,我就让你恶心至此吗?竟连个痛快的死法都不肯施舍给我。
孛彦用手遮住眼,一颗泪水隐没在枕边。
与此同时,徐曦洺的情绪也好不到哪里去,夜里他陷入了梦魇。浑身是血的孛彦凄惨的哀鸣着,神色极度哀伤,望向他的目光也满是绝望。
醒来后,徐曦洺不仅出了一身的冷汗,心头还一直隐隐作痛。他拼命的告诫自己,不能心软,绝对不能心软…
其实徐曦洺已经预先打点好了一切,孛彦去了容山之后,保证不会受到太大委屈。虽然被囚禁的日子有些难熬,可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亏欠孛彦的,注定是还不清了。如果一切大成之后,孛彦还肯见他,他会慢慢补偿自己的罪孽。
只是现在…现在还不行…
翌日清晨,太阳刚刚露头,徐曦洺便推门而入,房中依旧充斥着浓郁的药味。隔着层层帐幔,熟悉的身影正半靠在床头。
“收拾一下吧…你该走了!”
床幔内,人影微怔,却并未起身。
“我们…再说会儿话…行吗?”
轻缓的声线里带着点恳求,让徐曦洺的决绝开始动摇。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今日一别,你我…也许便再无相见之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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