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叫人来通烟囱,你把壁炉打扫一下。大哥别看报纸了,吃早饭。”
阿香回厨房端小菜。
就这样吧。明公馆不要再少人了。她听见客厅里大少爷和阿诚哥对谈的声音,平稳有力,低沉柔和。
如果大小姐和小少爷也在,多好呀。
多好呀。
第146章
明楼潜心读书,练钢琴。山呼海啸的钢琴音把他隔起来,庭院里红色的丹桂开了又谢,踩在地上,一片血。
明楼无知无觉。
他渐渐很少看报纸和听广播,对外界失去兴趣。媒体对于汉奸的处置吵得天翻地覆,周佛海在上海并没有风光几天,已经被戴笠押去南京。楚园里的人依旧关着,明楼尚算幸运。国府公布修订后的《惩治汉奸条例》,阿香出去买菜都听到有人讲这个事。她心惊肉跳,就怕大少爷被“惩治”。明楼除了被叫出去开会,深居简出,读书弹琴。明诚倒是忙,早出晚归。阿香觉得大概家里最自由的就是自己,她不知道她出门买菜时,身后跟着明诚的人。
明楼弹琴,手指在黑白之间游刃有余。演奏乐器是一件奇妙的事情,让没有生命的东西替自己呼喊。他的演奏激烈磅礴,窒息的人最后一次愤怒地咆哮。
扛着命运太久了。他有点扛不动了。
阿香买菜回来,打算讲一点高兴的事:“大少爷,美国军舰进港了!”
明楼停止弹琴,温和地看她:“你高兴吗?”
阿香的确有一点,美国钢铁的怪物代表绝对力量,总是给人无比的希望。美国主持正义,惩治日本,可恶的日本!所以街上的人都很高兴。黄浦江上的美国军舰用探照灯描绘上海,雪亮的光柱耀武扬威,横扫外滩。
阿香有点语塞,担心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惹大少爷不高兴。明楼笑笑,接着弹琴。阿香挨了寒冷琴音的打,哆嗦一下,跑进厨房准备晚饭,油烟味让她安心。
突如其来的凄厉悲风横扫荒原,生命哀叹着离去,留恋不舍,毫无办法。
肖邦,作品二十五,第十一。
冬风。
明楼以他强悍的耐力承受了钢琴诗人对于祖国爆发出的悲愤爱意。手指澎湃地跑位触键,肌肉与速度都达到极限。
明楼自小并没有特别的过人之处,除了他的耐力。忍得了熬得住,所以令人误解,他没有痛觉。
明诚晚上回来,客厅里没人。阿香在厨房择菜,伸出个头来瞄明诚,用手指比划:“嘘。”
明诚蹑手蹑脚走进厨房:“大哥又弹一天?”
“又弹一天,刚刚回屋去看书。他把以前的书都翻出来看,有几本积了灰,大少爷突然非常难过。我把书弄干净了,大少爷也不开心。”
明诚点点头,弄了杯天麻水,端进书房。
灯下的明楼看上去特别年轻,让明诚想起里昂。二十多岁,意气风发的大哥,凑在灯下,教他功课。
抗战胜利前,明楼对自己说,愧疚是最无用的感情。抗战胜利后,越积越多的愧疚发酵爆炸,炸得明楼毛骨悚然。明楼抬起头,倏地离开光线的范围。明诚心里一紧,那看上去是明楼义无反顾地沉入水底。
所以他上前拽住明楼的手。
明楼在黑暗里有笑意:“我没事。”
他的手指干燥,有力,捏着明诚的手指,仿佛交颈缠绵。另一只手拿起书亮出封面:“看。”
明诚发现那是自己以前看过的书。讲法国大革命的。
“都积灰了。以前的书,还是要拿出来读一读。”
“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人们发现经济能决定很多,比如社会制度。”
明楼在阴影里。
“所以大哥你很了不起。经济与政治,一左一右,操纵木偶的线。你两根都捏得起来。”
明楼的胸膛震动,似乎在大笑:“你这样盛赞我,让我不好意思。我捏着经济与政治,到底做了什么特别利国利民的事?”
明诚一着急:“很多……”
“好了。”明楼握住明诚的手,“吃完饭吧。阿香喊两遍了。”
明诚被自己的话堵住喉咙,低头发觉大哥的手在抖。
明楼完全不想听外界的信息。吃完晚饭,明楼读书,习字,洗漱睡觉。明诚躺在他身边,从他的背后攀住他的肩膀。
“家里依旧命令眼镜蛇静默?”
“……是的。”
明诚柔和的气息包围明楼,温暖舒适。
“大哥,别想太多,睡吧。”
“嗯。”
早上明诚出门时天还没亮。明楼听到明诚车的引擎声走远,才起。阿香忙忙碌碌准备早饭:“阿诚哥说不准打扰大少爷,您怎么起得这样早?”
明楼温和道:“我早上出门,中午不回来了。”
阿香很忧愁,但什么都没说。
明楼拄着文明杖,在街上漫无目的溜达。严冬时节街上能看见的树都是干枯的手,伸向苍天乞求。明楼挤在人堆里上电车。他实在太高,超出平均高度矗立着,让人多看两眼。报纸上关于汉奸的处置打嘴仗,周佛海是众矢之的,明楼两个字也在其中。真上街,反而没什么人认出明楼。气度很好的高个子先生,打扮得挺贵重,倒是来等电车。
明楼慢慢地走。
干瘦的小贩凄凉地叫卖零食,炒盐豆。明楼停下,买了一点。纸张短缺,用手帕包着,一粒一粒慢慢嚼。到底不如椒盐核桃。
战后百废待兴,上海暂时只有更废,不包括娱乐业。集中营里的盟国侨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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