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呈衍干脆把筷子停下来,端正坐着,嘴角微微一弯,就准备听慕沁雪接下来怎么说。慕沁雪见他这姿态,知道他是抱着商议的态度,便开门见山道:“这姑娘叫汪可微,是美国驻上海大使馆华侨大使汪复城的独生女儿,分别留洋欧洲和美国。年纪比你大一些,见识阅历之丰富,当真万里挑一。她年纪轻轻,却与美国法国那些政要夫人都很熟,那外交风范,比她父亲汪复城还要青出于蓝。先不谈大哥嘱意这样的弟媳,我就是觉得,即便谈不得婚嫁,这样的女孩能引为至交,也是大有益处。”
蒋呈衍淡淡一笑,自污道:“如此优渥的背景,难道偌大中华就没有与之匹配的英雄了?怎轮得到我这样一个混帮派的粗人?”
慕沁雪嗔他一眼道:“你瞧你说的这个什么话。人家女孩子这么好,追的人自然多到了天边。奈何她心气也高,自五年前丧夫,至今独身一人,谁也入不得眼。但她交游甚广,经常国内外四处地跑,也并不为寡居和婚姻事失魂落魄,真正活出了风采。若不是上个月汪复城前往北平公干,正好与大哥聊得投契,这样的花田喜事,也确实轮不着咱们家。”
蒋呈衍心里再明白不过,自家大哥是何等工于算计之人。汪可微既然这样善于结交内外权贵,不管与谁结亲,她本人于夫家的价值是不可斗量的。与她能带来的利益相比,他蒋呈衍的婚姻事,又算得上什么。光凭大哥先前舍近求远,非求得徽州慕沁雪嫁为蒋呈翰之妻,就知道蒋呈帛意在巩固自身权势。与这份野心相比,他蒋呈衍区区人生快意,又算得什么呢!
面上并不显山露水,只道:“听二嫂这么说,汪小姐既无心婚姻事,必是对仙逝的先生忠贞情烈。我们这番打扰,是不是过于唐突?难道就为了我蒋家要与她结亲,便对她的喜恶和自由意志,都不管不问了吗?如此可把她当成了一个独立自由人来尊重?”
慕沁雪笑得眉眼弯弯:“我家呈衍这样体贴周到,又尊重女孩子,光就这份恳切,哪个姑娘嫁于你都是福气,又哪里配不起汪小姐了?况且我们的意思,也就是建议你跟汪小姐交往接触看看,双方加深了解,又怎知你与她不会成了挚友,发展出感情来呢?”
这件做媒的差事,既然是蒋呈帛所托,慕沁雪本也不好推脱。况且于她自己,又带了另外一层目的,便就是为的慕冰辞考虑。父亲慕丞山已经开了口,要慕冰辞留在上海,那意思就是南方七省的军队摊子,断不会移交给慕冰辞了。从慕丞山认了慕岩秋这事上,就知他是看准慕岩秋靠得住,认定了慕岩秋做那军权的继承人。父亲对慕冰辞宝贝惜重,又怎会希望冰辞去沾那乌烟瘴气的军队事?
既然慕冰辞要留在上海,慕沁雪便有一层担忧,就是怕慕冰辞同蒋呈衍过分热络,被蒋呈衍带偏了路。若真那样,上海这地方对慕冰辞来说,就成了一个不见底的火坑。她断不能冒这风险,把慕冰辞置于犯天下之大不韪的风口浪尖上。若蒋呈衍先一步成了家,也就杜绝了这条不归路,那于她而言,才真正放心。
眼见蒋呈衍这样的人,竟也会被逼至犄角无从抵抗,慕冰辞在边上听得张口结舌,对慕沁雪与蒋呈衍的交锋,竟不知作何反应。单愣愣望着蒋呈衍,却见他仍如往常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淡淡一笑不置可否道:“我的事,让二嫂操心了。现在这消息我也听说了,二嫂将临产,还是先把自己和宝宝照顾得妥帖万全便好。”
慕沁雪见好就收,暗地里用手肘顶了顶蒋呈翰。蒋呈翰便做了个总结性敦促:“那这件事,你仔细考虑考虑。回头汪小姐过来上海,你们先见个面好好聊一聊。”
蒋呈衍也没有再接话。复又提起筷子,道:“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
慕冰辞也实在摸不透,他这态度,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夜里两人坐车回家,一路上蒋呈衍也不发一言,眼望着窗外夜景,单把一只手搁在车门把手上,食指尖缓慢地一顿一顿轻敲门把,似乎出了神。慕冰辞本想跟他说些什么,可念头纷杂昏乱,竟也不知可以跟他说什么。两人之间难得一径沉默地回了家,沉默地进门,沉默地上楼。
到了慕冰辞房门口,即将分开,慕冰辞终于缓过神来,也按捺不住,问道:“蒋呈衍,你真要听阿姐的建议,去跟那个汪小姐相识吗?那——凤时来,你也不要了?”
蒋呈衍站定在原地,望着他淡淡一笑:“这一晚上你倒难得这样安静,对你姐姐安排的这个事,你有什么想法?”
慕冰辞看他竟然还笑得出来,自己却莫名地烦恼郁结,好似那自强能干的汪小姐是要介绍给他,叫他无端觉得胸口压着重物一般透不过气。不禁有些气恼:“我还以为你这样的人,凡事又怎么会任由别人肆意摆布。如今看来,你也不过是个看似硬气的软柿子罢了,任由别人捏着,却对谁都狠不起来。”
蒋呈衍目光钉在他脸上,脚下逼近两步,跟慕冰辞脚尖对着脚尖,把慕冰辞逼到背脊贴着墙。而后他两手撑住墙面,把慕冰辞围困起来,就同徽州那次一般,几乎与他鼻尖蹭着。两人呼吸间,热热的湿湿的吐气回旋交融。近距离聚焦时,慕冰辞乌黑的瞳仁乍然放大,颤悠悠地把视线集中在蒋呈衍脸上。
慕冰辞觉得这姿势过于危险,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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