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看了看白夙,又看了看凤九卿,两人的面色都有些苍白。
那些人的辩解言犹在耳,似乎还在这空荡的房间里回响,夹杂着彻骨寒意。
这每一句话,每个理由,楚宁都有千言万语可以怼回去,甚至可以强行下令拿人。
然而,安公公一句话,却把楚宁所有的话都堵了回来——大庆律法,并没有明文规定不可以货卖妻儿,律法不禁,则无法可依,无罪可论。
良久,凤九卿才回过神来,抖着嗓音哽咽道:“以前我总认为是李睿想太多,她毕竟是宋王之女,是皇室族裔……现在看来却是我太傻,连这些普通百姓都有千万种理由,又何况是皇室?所谓和亲,不就是光明正大的在买卖儿女吗?”
约莫过了几息,凤九卿又自言道:“都说年景不够好,都说收成不够吃,可既然不够吃,为何还要娶妻纳妾,还要每年生个不停?”
别人她不知,但是那个贺修,凤九卿却是知道的,妻妾三个,儿女十多个,孙辈更多。
“一边说着要娶妻生子,要传宗接代;一边却又把孩子当作货物买卖……这到底是传的什么宗?接的什么代?”
“收成不好,国税沉重……可如今牧羊城外人手紧缺,他们为何却不愿出城来谋个生路?”
“当初我道人本皆善,劝使君力挽狂澜,兼济天下……如今想来,却是何等可笑!”
今日所见所闻,对于凤九卿而言,冲击实在太大。尽管她游历奇广,见识奇多,甚至也跟在楚宁身边,亲涉战场。但她毕竟只比白夙年岁稍长,在白夙和蒋郡守的护佑下,真正遇到的人生挫折,可能还不到白夙的十分之一二,此刻面对这等千古疑难,人x_i,ng善恶的拷问,自是乱了心神。
楚宁很能理解凤九卿此刻的心情,有心安慰,但她自己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给凤九卿找些事情做,分散她的注意力:“九卿,人心如海,波澜叵测,是善是恶,我们谁也不能断论,但无论他们是善或是恶,我们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去查查廉租房那边,有没有人失踪。”
楚宁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些人卖顺手了,把城外的人口也拐走。那些人楚宁在幽州时也亲自蛊惑过,一没见识,二没思想,三言两语给口吃的就跟着走,好骗得很。
这也是楚宁为什么要把廉租房建成集体宿舍的最大原因。除了缓解住房建设压力,集中人口方便管理,为的就是减少犯罪率。
楚宁深知,战乱除了给这些百姓带来失去的痛苦,让他们流离失所之外,还给他们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创伤,降低了他们的人格底线,激发了曾经深埋的兽x_i,ng。
为此,楚宁才决定先进行集中管理,砸钱搞基建和工业,留出时间让他们慢慢平复。倘若她一开始就把人放出去开地垦荒,在那荒郊野外,飙升的犯罪率不但会牵制牧羊城的发展,也会占据楚宁更多j-i,ng力,让她疲于管理。
却没想到,楚宁千防万防,仍然被人钻了空子,在这蓬勃发展的新城背后,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等凤九卿跌跌撞撞的离开,楚宁又派人去通知各司司总到会议室紧急议事,末了才走到白夙身边。
“阿夙?”
白夙回神,见楚宁拖了个凳子过来,坐在她旁边,满目关怀。
“我没事。”白夙心中微暖:“师姐她……”
“被打击到了。”楚宁握住白夙有些冰冷的双手,叹道:“今天一整天,她都很兴奋的与我讲如何开地,如何耕种,什么时候把那片小平原垦完,什么时候把人口搬出去住,怎么合理规划劳动力,如何才能让所有人都丰衣足食……”
但现实给了凤九卿狠狠的一巴掌,告诉她,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尊从她的规划。即使,她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让那些人脱离贫穷和苦难的惨状。
“放心吧,师姐没那么脆弱。”白夙回握楚宁,复又沉吟道:“这件事情……不好解决。若是依照‘禁奴令’将他们定罪,便是私法大过国法;若是依庆律放任不管,未来必定有人重蹈覆辙,视‘禁奴令’如无物,连带货殖令也形同虚设。”
不得不承认,白夙的自制力极强,面对如此感同身受的情形,她也能很快控制情绪,并且理智分析出这背后所牵扯到的千头万绪。
“孝公时期,商君变法,徙木立信,有功必赏,有罪必罚,为此不惜劓刑公子虔。”白夙看着楚宁,劝道:“文和,我知你重法令,明功过,然则,前车之鉴在此,万望三思。”
自识得楚宁以来,白夙就知她最重章法,凡事都会预立法令,再依循法令行事,因此担心她如同那些法家先贤一般,为了维护自己的法令,贸然将贺修等人治罪,引起朝廷和士林的不满,最后落得商君那般凄惨下场。
楚宁闻言,却问道:“阿夙认为,商君之死,当真缘于公子虔?”
白夙微怔,随即回问:“依文和看来,商君之死,缘于何故?”
“起于权,终于权。”楚宁道:“自古以来,法家杰出者甚多,善法者甚众,从管仲、李悝,到吴起、商君,再到申不害、韩非和李斯,前朝亦有张释之与桑弘羊……然则,善终者几人?”
不仅这些,在楚宁前世的历史中,还有王安石、张居正、梁启超。这些与‘法’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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