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尔朱荣笑了,那笑声辨不出冷热。“何止河北?”他又接着说道,“他强占的大魏国土,统统都要吐还回来!”
而尔朱荣虽这样说着,可那双眼眸却从未北瞰,只紧紧南望。
一旁的元天穆则始终埋头不语。
第二十四章,北还
墙头雨细垂纤草,水面风回聚落花,五月江南天,梅雨季节迤逦而至。
潺潺细雨,池蛙声声,淅淅沥沥萦绕耳畔,靡靡我心。玉砌雕阑,熏香缭绕,袅袅芬芳中亦杂着淡淡艾香。元彧病了,他病的不轻,整日低烧,人也越发消瘦了。陈庆之看着眼前脸色煞白,却故作坚强的他,指间黑子不由得滑落而
下。
啪——
“怎么了,子云?”元彧问道。
“数子吧。”陈庆之笑道,“这样就可以了。”
“嗯,好。”元彧点点头,举袖方要填棋数目,陈庆之却拦他道,“让我来吧,文若。”只见陈庆之麻利将棋盘补满,又迅速数了数黑子的数目,“一百八十四、一百八十五……”数到这儿,他便抬头笑道,“文若,这次只差半子,又进步了。”
“哦……是吗?”元彧本就出神,便也糊涂笑道,“子云教的好。”
“天子驾到——”
萧衍来了,还携着一壶好酒,在他的招呼下,他三人便围聚小案,浅酌畅聊。他们聊天的内容无外乎对弈之道,其实元彧并不喜爱围棋,但与之相较,元彧更不喜欢扫兴。只见他维持着微笑端坐一旁,静静聆听着萧陈二人的谈话,适时颔首肯许,适时发表见解,他看起来十分融入其中。
病痛使得元彧头晕目眩、浑身乏力,但他依旧保持着释然微笑。他的笑发自肺腑,出自真心,所以才有如斯感染力,它如阵阵拂面杨柳暖风,让每一个人都感到轻松、愉悦,让每一个人都感到自己被重视、被理解。胸宽若洋,海纳百川却不失本心,立场坚定,这便是元彧的风度。
或许是那几杯雄黄药酒的功效,元彧只觉身子竟不再那般乏力,于是他便请求抚琴歌曲,以助酒兴。
“绿树始摇芳,芳生非一叶。一叶度春风,芳华自相接。杂色乱参差,众花纷重叠。重叠不可思,思此谁能惬。”
这曲《芳树》是萧衍任雍州刺史驻居襄阳时,以当地民歌所谱写而成。而元彧竟能一字不差的将其传唱,使得萧衍大为震惊,便大肆感叹道,“文若,你唱的真好。”萧衍抚掌而笑,“可否再唱一曲?”
“是。”元彧笑着点点头,继而拨动琴弦,袅袅琴音再一次自指尖流溢,娓娓而至,绕梁盘旋。而相比之前,这琴声却悲怆了不少——
“谁言生离久,适意与君别。衣上芳犹在,握里书未灭。……”
啪……琴弦断了。
“文若?”萧衍急忙上前,“你、你没事吧?”
“陛下……”只见元彧缓缓抬头,清泪两行倏落而下,“臣想回家……”
元彧求还,辞情恳至。萧衍惜其人才,又难违其意,遂遣舍人私劝元彧曰:“昔王陵在汉,姜维相蜀,在所成名,何必本土?”元彧对曰:“死犹愿北,况于生也。”萧衍听罢,乃以礼遣还。
第二十五章,忿恨
抵达晋阳以后,尔朱荣并没有急于对付葛荣,而是把首要目标指向了另一个人——高敖曹。
话说那高敖曹解官归乡之后,便倾尽家资阴养死士,重操旧业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而此次的抄掠却不同以往,他的目标仅是效命于尔朱荣的羯胡。尔朱荣听闻后明白这是他的报复,便书信一封于刺史元仲宗,内详诱捕密计。元仲宗依计行事,高敖曹果真中计被擒,后拘于晋阳。
晋阳·大牢。日后威震天下的猛将高敖曹,此刻正屈囚于此处。他蓬头垢面,单衣凌乱,铁链紧紧捆缚住他的手脚,将他牢牢的拴在了木桩之上,他尝试过挣扎,可任凭他费尽全力所能得到的,不过就是那声声咳咚、咳咚——那是冰冷铁器敲击地面所散发的杂乱声响。
荒诞。
“高敖曹。”洞察着高敖曹的一举一动,良久,尔朱荣突然冷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哼。”
尔朱荣起身,解□系马鞭,手握鞭柄,他低头将那马鞭缓缓缠绕于手掌,注目凝视许久,方才轻蔑冷笑道,“高敖曹,这就是本王不用你的原因。”
“你说什么?!”
“因为你就是这样不成气候。”肆意蔑笑弥散嘴角,尔朱荣的凛然目光咄咄逼人,“你——鲁莽好斗,自大轻敌。本王且略施小计,即便是无名小卒也能将你制服。”尔朱荣缓步走上前去,睥睨片刻,便挥拳猛击高敖曹的肚皮,看着高敖曹口吐白沫,模样甚是痛苦,尔朱荣的笑便越发肆意,“高敖曹,你还对至尊说要杀我?”尔朱荣扬手挥鞭,一鞭鞭抽向高敖曹的身躯,打得他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呵呵呵……”
“狗、狗羯胡!”高敖曹被鞭笞得奄奄一息,可眸光却从未懈怠。“老子一时疏忽落到你手里,老子认怂!你有种的话就快杀了你高敖曹爷爷吧!让我做鬼咬死你!”随即,他又仰天长啸,“长乐!长乐!何以长乐!”
咚——复一记老拳正中太阳穴,高敖曹只觉眼冒金星,待他恢复视觉之后,却见眼前的尔朱荣竟换了一副神色。没有了方才那副轻蔑神态,他静静凝视着自己,眉头微蹙,他嘴角微垂,似是正紧咬牙关,又似不是——总之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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