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能说话的人也就只有阿虎,就连阿虎也半答不理的——换做他人,怕是早就被逼疯了,但作为拥有一颗木头脑袋的林木,则是不走寻常路,每日都老老实实坐在屋里思考大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理过线团的人大概就会知道,这种事不在乎聪明不聪明,只在乎耐心不耐心。
恰巧,这颗耐心有毅力的榆木疙瘩剥丝抽茧,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师傅的父母去哪儿了?
他想了想初次见到师傅的时候,那时的记忆已经记不太真切,但他却可以肯定,那时的师傅好像就是独身一人。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听过师傅提过父母这一词,自始至终,都是他们几个师徒在(荒郊野岭)的山上生活。他们甚至自己还种了菜,养过鸡鸭,师傅也会拎着自己打猎得来的猎物下山去村上换些衣物和其他的东西——而且,师傅的朋友也是稀少的。
但是稀少不算是没有。
比方说在他十一二岁的时候就有过师傅的朋友来拜访。他还清楚记得那人怪得很,进了门也不多喝一杯茶,扔下来了些金银(靠那些他吃了不少白馒头),说起话来大吵大嚷的,但和师傅关系很是熟稔的样子。至于样子,他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人有长长的山羊胡——
山羊胡?
武当的那个孙长老,是不是山羊胡来着?
第二天早晨,林木(自以为)假装得非常镇定地、直白粗暴地问了阿虎:“你们的孙长老与我师傅认识吗?”
“什么?”阿虎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沉默半响,笑出了声:“你不会不知道吧?哈哈哈——你确定你是林轩的徒弟吗?”
林木再一次面露和师傅发怒时一模一样的凶狠模样:“……快说。”
阿虎一脸却不再想理他的模样,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当然认识,所谓的林家剑法,还本来就是武当的东西呢。”
林木,石化。
参加武林大会这么久,他隐约也听到过对于这所谓林家楼秘籍的传言,但他是完全不信的:只有他看见,师傅每日在天未亮时便起来,与他一起练功练到入了夜。而且他也能够发觉,师傅在这十年以来一点点变得越来越强。然而秘籍?秘籍是什么?他在小时确实有老老实实背过功法不下几百遍,可事实上,如果那所谓秘籍的功法有什么用处的话,他早就学会了(……)。
虽然他是完全不信这种说法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揣在了心里。并且在此刻,将它说了出来。
听完林木说完整个过程的林轩沉默了几秒,有些头疼。
林木还是背对着他,但随着师傅沉默的时间慢慢增长,他的眼睛也慢慢变得灰蒙蒙的。
背后传来林轩明显经过谨慎的考虑后、缓慢说出的声音。
“那个阿虎说的,其实也算是真的。”
林轩仍旧坐在水池里一动不动,“我确实有他们说的秘籍。还记得我教给你的剑法吗?那就是秘籍。那本来就是武当藏阁里的东西。”
林木整个人都傻了。
“你说的那个山羊胡的孙长老,就是把秘籍教给我的人——啊,也算是我的师傅了…”
林木傻中更傻了一层。
他觉得以自己的榆木疙瘩脑袋大概又要想个十来天才能把这个线团理干净了。
林木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本来一心一意想要在师傅这里讨回个说法,他想要明白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至少林木觉得,他已经不再是在山洞里啜泣着等师傅来救的孩子了。他原本以为,这个世上没有谁比他更加了解自己的师傅,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其实师傅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这种感觉…该怎么说呢。
有些涩涩的,揉着心口。酸,又苦,像是一个麻布袋子,黑乎乎地套住了心眼儿。
“可是…”林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出声音的,“师傅来武当,是想要作什么?”
林轩从水池里站起来,全身滴着水滴,透过缭绕的水雾看着不远处的大徒弟。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我想杀了武当掌门。”
24
在林木踏出屋门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刚刚经历过情欲的身子到处都酥酥麻麻,提不起劲来。每走一步,都好似走在棉花上。
已经是初冬了…
天气阴沉,风猎猎作响,将身体的余温全部带走,劈头盖脸地淹没了林木。不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依稀可以听见那边比武而来的呼喝声,但又好似没有。已经有些失败了的门派沿着山路回去了,临近暮色,整座武当山都好似带着一股萧瑟的寂寥。一场本来本以为是吃喝闲玩赚名气的武林大会,却在这么几个月间浮浮沉沉,彻底改变了林木的思绪。
“够持久的嘛。”阿虎似笑非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林木愣了愣,转头看了看他,又发呆似的将头转回去:“哦…”
“你这是什么模样。”阿虎翻了个白眼,看着林木脖子上明显的红痕,满脸了然地冷哼一声:“走吧,回去了。”
林木缩着脑袋,将手掩在袖子里,就这么顺从地跟着往自个儿小屋走去。
他能感受到自己背后有一道视线。夹杂了许多复杂感情,温柔的、愧疚的、担忧的,沉重得将他的背都要拖垮了。
可当他回头时,除了连绵山际外,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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