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度河,除非是用冥界特制的船载过去,否则,强渡就如同石头落江,沉溺其中瞬间化作一滩水。
无论是冤魂游鬼还是法力高强的仙人,都一样的下场,六界内外,落入冥河中,皆被直接吞噬,泛不起涟漪,无一例外,连魂魄,也是直接泯灭的。
这也是为何白衣女子虽然身为仙界中人却还是要千里迢迢下冥界,低声下气地求一个清闲的渡河人。
在这里,渡河人,就是王!
他若不渡。她便渡不去。
“尝闻冥河主人酷爱黄泉上的红色彼岸花,可终究是不易存储,在下边自作主张以历劫失败的蛟龙血泪雕铸成彼岸花,希望您通融。”
女子话说完,就伸出右手,拇指与食指轻碰,一声如同珠玉撞击的声音响起,抬眼望去,只见一束红色的彼岸花跃然手中,其色艳丽似血红的火焰熊熊燃烧,晶莹剔透里的红中流动着蛟龙历劫死前的绝望和凄然。
卷曲波浪的花瓣似乎感受到了承载物本身残留的情绪,开得更加的凄艳,栩栩如生彷如黄泉路上鲜血蔓延的真真切切的花朵,蜷曲得哀伤,舒展得肆意。
冥界的无尽黑中,被那一抹不掺杂任何杂色的纯粹照得略微亮堂。蛟龙本是神物,历劫失败留下的血泪更是千年难遇,还要在此基础上镂刻成为复杂的花朵,简直就是难上加难!
而她,做到了!
彼岸花,花开彼岸,情不见因果,缘不问起灭。
漆黑的瞳孔,凄艳绯色流转,波光隐隐,衬着血红冥河水,妖冶凄惶得令孤魂落泪。
被蛟龙血泪的仙气吸引来,一些孤魂野鬼纷纷赶来,阴气缠绕,白衣带水,森凉入骨。雪白修长的指尖映衬着开得如火如荼的曼珠沙华,美得摄魂心魄。
白衣,墨发,红花。
仙人入画,国手丹青难描风姿。
白衣人轻轻瞥了一眼赶来的游魂和野鬼,他们透出的贪婪自是不必说,奈何站在他们面前的是灵气充盈的仙界众人,那珠子虽好,可也是认主的东西,两相对比,才颓然发现他们只是凑热闹看看。
不大一会,皆是扫兴败去。
“仙物,在下恐怕消受不起。”渡河人拒绝。
断魂台上白衣人微微蹙眉,指尖一捻彼岸花消失,这冠冕堂皇的推拒,若真的信了就是她傻!
想要劫缘果之人何其多,她受到的仙物只怕是拿房子也装不下,然而现在她明确地拒绝自己的礼物,难道是这东西,并不被她所喜欢。
“蛟龙血泪食之可助仙人修为百年,仙人,还是自己保管。”
白衣人终于忍不住皱眉,但风度不变,白衣翩翩,耐着性子问道:“不知要如何,才可以让在下渡河?”
她花费了几天几夜的时间精心准备的礼物,被人拒绝得毫不留情,但是,她并不在乎这个,重点是,她要渡河!
两个人间,冥河水流淌的细微声响都在流窜其中。
良久,黑衣人才开口:“近来突然很想听故事了,仙人的故事若是能够令在下感动两分即可。”
要人讲故事?
幸好她曾经游历人间几世,悲欢离合缱绻缠绵的才子佳人君臣父子的故事,都能够随手拈来,这,倒是难不倒她的。
她想了想,讲了一个亡国之君的故事
年少时本还想着寿与天齐,留万代功名。
最后一生看见的,不过是烽火狼烟,伏尸百万,还有华丽宫殿变成一片烟火海。
尘沙覆面,当年威严帝王衣衫褴褛,跪在黄沙漫天中,哭得昏天暗地,雪白的鬓发染上血丝……
她的声音清丽婉转,但是说到帝王无能为力自杀殉国时,温婉缠绵的嗓音中也缠绕着一丝丝的凄凉和沧桑。
时光流转,不知多少年前,烟花绚烂中,年少稚嫩的笑脸冲着自己说,“你等我,你等着我成为千古明君,然后迎娶你为后,和你载入史册,生生世世为后人称颂。”
不过晃眼,少年鬓发落满霜雪,火光凄凄中老泪纵横,“没了,什么都没了……朕,妄为帝王啊,连子民都护不住!”
寒光闪闪,血色弥漫。
“无聊,换一个吧。”
白衣人从久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冰冷的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有些东西,她以为自己忘记了,原来,记忆犹新。
她换了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又被嫌弃了。
接下来,连着几个都被这样那样的理由抛弃。白衣女子几乎是以为这个人故意刁难。
“你身上有本子在?”渡河人问。
气氛微微一僵,女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册子,点点头。
“可否借我浏览?”见人没有回答,那人继续,“传闻司洛仙人曾经在人界时专门记载人世离合,不知道仙人手中的册子上记载的,会不会更动人?”
指尖一颤。
白衣人的脸色在朦胧里,隐隐绰绰。
“不可以吗?”
可以吗?
脑海里,那人眼眸处的戏谑和愉悦触不及防地猛然落到心尖顿时心脏如同被尖锐的钩狠狠一击,鲜血淋淋,痛彻心扉。
你记载了我两世的情缘啊?那是不是我们也算是有两世的感情了?难怪本小姐看你这么眼熟顺眼啊。
你给我看看嘛,前世我的夫君是什么样的?玉树临风?温文尔雅?还是什么?
大约是写出来的东西实在是见不得人,否则你还会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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