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姜瓷洲颤抖着点上最后一根烟,程浪口口声声说要赎罪,他还送了他一朵花,从没有人送过他花……也没有人送过他糖人,姜瓷洲往边上看了眼,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做糖人的手艺人,仿佛看到了父亲冷漠地站在那手艺人面前掏钱买了个米老鼠模样的糖人。
父亲送糖人给他,父亲让他在这里等他,父亲说会回来找他,父亲走了。父亲抛下了他。
姜瓷洲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他往公园外走,他趔趄了下,赶紧稳住脚跟,他脸上不知怎么湿了,一抹眼睛才知道自己掉了眼泪。他像是回到了十多岁的时候,天黑了,约了他的人没有来,他只能摸摸索索,跌跌撞撞地去找。
他能去哪里找程浪呢?老宅吗?还是飞机场,火车站,汽车站?
飞机能飞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程浪在美国是不是有亲人?还是他会去一个冷僻的地方隐居?他会说什么语言?他喜欢哪种异国情调?
姜瓷洲捂着胸口,他必须用力压住自己的胸膛,不然他怕他的心会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太紧张了,也很害怕,他知道父亲除了老宅哪里都不会去,但是程浪不一样,他对他有十年的空白,他对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了。
他要是找不回程浪怎么办?找别人吧,但别的人都不是程浪啊。
程度的程,海浪的浪。
别的人都没有那样相似的眉眼,别的人身体里没有那样的血脉,别的人没有一个差点拯救了他。
他在麻袋里那样绝望,身边净是土腥味,他以为他会死了的时候,是程浪把他挖了出来,是程浪解开了绳索,抱住他,抚慰似的拍他的肩膀。除了他,没有人在乎过他。
姜瓷洲擦了把脸,程浪是不是在报复他,在玩弄他的感情,还是因为他不年轻了,所以虽然他爱他,但他无法接受他的衰老。只有里才写一个人痴迷另外一个人日渐苍老的容颜,姜瓷洲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自信,他曾坚信时间的洪流无法摧毁他的作品,现在他开始怀疑玻璃制品究竟能经历多少次湍急的冲击。他在路上乱发脾气,咒骂啊,乱叫啊,他和齐腰高的野草搏斗,忘乎所以,他的手被草叶割伤了,尖锐的疼痛害得他倒抽凉气,也说不清走了多久,过了多久,此时,姜瓷洲远离了城市,来到了乡野的道路上,地上坑坑洼洼的,路不好走,姜瓷洲腿脚乏力,一不留神摔倒了,不过他很快就爬了起来,无论如何他想先回家看看。他连滚带爬地朝着老宅前进。
天边翻起了鱼肚白,晨星陨落了,月亮还悬在空中,姜瓷洲一抬头,望到老宅的大门,急匆匆地冲了过去,他冲得太快了,没能及时停下来,人撞在了紧紧合在一起的门板上。姜瓷洲头昏眼花地坐到了地上,他饿极了,累极了,他试着开门,门从里面锁上了,他想程浪一定在里面,但这种想法一点都没让他欢喜和兴奋起来,他反而越发地畏缩,发着抖抱住了膝盖。程浪在里面,那他会给他开门吗?一想到他可能不会来给他开门,姜瓷洲就痛不欲生。
他想到死,他也没什么好活的了,他本来就不追求艺术上的造诣,他也没有家庭要顾及,至于爱他的人……谁爱他?他的表亲爱的是佣金分成,他的合伙人爱的是名声大噪,他曾臣服过的主人们爱的是一个奴隶,一条狗。
有人爱他吗。
程浪吗。
哪一个程浪呢?
死了的那个爱的是姜筱山。
抛下他的那个说过他爱他,但仅仅是说过,已经说了,已经过去了。
他十岁的时候没有人爱他,他三十六岁了,依旧没有抓住任何爱。
姜瓷洲躲在门边,他听到咔啦地一声,门打开了,他不敢抬头,他怕看到穿白衣服,黑裤子,不苟言笑的父亲。哪怕程浪的声音响了起来,姜瓷洲还是瑟缩着抱紧自己,眼泪鼻涕一齐下来了。他分不清他是个孩子,还是已经长大了,他想他可能从来没长大过,他一直都是那个被三个鬼一样的人狩猎着的孩子。
程浪揽住姜瓷洲的肩膀,不停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他不断提醒姜瓷洲,他就在姜瓷洲身边,不断告诉他,会好起来的。姜瓷洲下意识地靠紧了程浪,程浪把他抱了起来。一碰到程浪温暖的胸膛,姜瓷洲马上就平静了下来,他闭着眼睛听程浪的心跳,他好像听到一个孩子在老宅里跑来跑去,歇斯底里地乱窜,发出一长串毫无章法的杂沓足音。姜瓷洲缩起身子,一味依靠着程浪,睡了过去。
程浪把姜瓷洲安置在卧室,还去煮了点薄粥,备了些小菜,付应中午的时候赶来了,听说姜瓷洲在休息,他坐了会儿就走了,他对程浪千恩万谢,还说要送他一面锦旗,表彰他见义勇为,从鸡鸣狗盗之徒手上救下个绝世天才。付应走后,程浪陪在姜瓷洲身边看书,下午时,姜瓷洲醒了过来,程浪喂他吃了点粥,他就推说没胃口了。程浪也不强求,收拾了清粥小菜,又回到卧室和姜瓷洲待在一块儿。睡了一觉,垫了垫肚子的姜瓷洲恢复了往日的跋扈,由于昨晚的遭遇,他对程浪还多了份提防和谨慎,先是质问程浪昨晚去了哪里,一口一个杀人犯地喊他,程浪对此一笑置之,姜瓷洲的脾气上来了,把床头的几本书都扔到了地上,要赶程浪走,这个背信弃义的混账东西,他不想见到他。程浪还是笑着,他捡起书,放到了书桌上去,姜瓷洲发现程浪把卧室收拾得很干净,那些砸坏了的书柜衣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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