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更不紧不慢地收回短剑。本想先套个近乎,和店家谈谈兵器好坏,再讲明来意,最后买把剑什么的做谢礼;没想到,连弯弯绕绕都不用,直入主题更方便些。
谈更语气极为谦和:“师傅,我在约十年前与一位老者来过,买了一具质量上乘的绳镖,不知师傅可还有印象?”十年前这位师傅虽然也没什么好脸色,但至少还能正常沟通,今天怎的吃错了药,发起羊角风来?
师傅凹陷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乎在打量谈更,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谈更坦荡地任他打量。
却听他一张鸟嘴里道:“你看起来也就活了二十多年的光景吧?十年前还是个毛尖儿大的二愣子,老子怎的认得出来?”
谈更内心轻叹,也不指望这人能在一碗一碗昏天地暗地灌药里能不灌坏脑子,记得十年前的事情。于是他问:“这些年来......还有谁买过吗?”
师傅冷哼一声:“怎么你个小心眼的买了破镖儿还敝帚自珍起来了,看不得别人也有?”
谈更耐着十二分性子道:“还请师傅相告,在下并无此意。”
师傅横了他一眼,赶麻雀一样挥挥枯槁的手,道:“没有没有,哪有这么多瞎眼的来买我的兵器?你到底买不买?不买给我滚蛋。”
谈更心道,你个不肯翘辫子趴在阎王殿门边上苟延残喘的,竟敢说我师傅是眼瞎,看我把自己洗白后,不回来踹你一脚送你进阴曹地府。脸上扬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多谢师傅相告。在下这就滚蛋。”
全程冷眼旁观的梅下澈一脸凝重,忽然走到那堆兵器前,随意拿起一把剑,另一只手抛了一个银锭过去:“这剑我买了。”然后拉起一脸奇怪的谈更往外走去,出门不顾。
师傅拉长脖子吼道:“龟/孙子,这剑至少值五锭银子!”
两人走到一处无名湖边,梅下澈将剑举起来,皱眉打量了一下。谈更问道:“这剑有什么稀奇地方?”
梅下澈道:“你看剑把上雕着什么?”
谈更细细一看,道:“灵芝纹和拐子纹么?这雕的也是精心,明明是两种风格不同的纹路,凹陷凸/出处却嵌合得几乎完美,融在一处一般。”
梅下澈道:“将你的绳镖拿出来看看。”
谈更将绳镖展开道:“这银手柄是我的师父帮我加上去的,原本的绳镖没有手柄。”
梅下澈直接接过镖头,却平滑锃亮,不见一点刻痕,嘴里道了声:“奇怪。”
谈更道:“我用了这兵器快十年,也不见上面有什么花纹。”
梅下澈见镖头上找不出端倪,便将目光移到那条细细的铁索上。双手握住铁索两处,在半空绷直,眯着眼查看了一会,再用指腹滑过冰冷的铁面,让它极小幅度地翻转。
“看到了么?”梅下澈的手停在半空。
谈更凑上前去,两只眼睛瞪得老大,逆着夕阳的光观察着这条和他朝夕相处了十年的铁索。
梅下澈一字一顿道:“灵芝拐子纹。”
谈更吃惊道:“什么?”那凶神恶煞的病秧子竟有如此手艺,用一个一个小指头大小的铁圈,扣成了一条这么长的花纹状链子?
两人都沉默了。日光正一点一点暗下去,那铁索笼罩着一层冷冷的光,没有触及落日的一点温度和色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梅下澈道,“这是上百年前一个叫‘庆贵庄’流传下来的东西。”
谈更皱眉。梅下澈见他不解,便解释道:“百年前‘庆贵庄’是中原最声名显赫的兵器铸家,产出的兵器不但削铁如泥、敲石似土,连雕工也是一等一的好。这‘灵芝拐子纹’就是‘庆贵庄’的标志。当年无数江湖好汉都渴求庆贵庄亲造的一把兵器,简直风光无限。”
谈更道:“你是说,那疯狗似的师傅是当年庆贵庄的传人?”在别人面前充谦谦有礼的谈更在梅下澈面前简直是口无遮拦。
梅下澈笑道:“好歹庆贵庄也是鼎盛世家,里头的人至少会说人话,这条病秧子只会汪汪乱吠,说的都狗话,而且手腕细得拿个碗都拿不稳,何况抡起锤子打铁造剑?怎么会是庆贵庄的传人?”
谈更似有所悟:“莫非是这人传不了家业,便把祖上留的兵器扔到这风花雪月的月州城里当破铜烂铁卖了?”
梅下澈摇头:“虽然他把兵器胡乱堆在一起,看起来不甚爱惜,但每个兵器都很干净,想必是那人经常会擦拭保养。”
谈更默默拿过铁链子,伸手抚摸过细长的链子,仿佛抚过一个世家的兴盛衰亡:“我道这镖怎么如此耐用,原来竟然是......”他闻所未闻的百年前的辉煌遗留下来的铁证。
想到那病歪歪的中年男子的德性,简直败家。
百年之隔,注视这打造精致的灰黑色的沉默兵器,怎么也无法想象当年它所在的庆贵庄的喧嚣繁荣。原来风华老去,不过春秋变更埋进尘土罢了。
谈更道:“不知这件事与我有没有关系......”
梅下澈:“想必是有的。”不然怎么会在冥冥之中,落到十年前那个半大的黄毛小子谈更手上?
谈更潇洒一笑,将铁链收进怀里,朗声道:“那就将前生和今朝,查个水落石出。”
余晖洒在他明俊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朦胧的光华,鬓边的碎发仿佛溶在了光里。
梅下澈静静注视此刻的谈更,那人的容颜映在他的瞳仁里。
梅下澈道:“谈更。”
谈更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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