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合上眼,遁入梦境后耳边也似乎响起有节奏的雅乐,如珠玉落盘的卧箜篌声,凝重如山威严的编钟声,似溪涧流水的丝竹声,还有舞女身着淡粉的宫装,璎珞禁步的碰撞声相间于内,长长的舞袖一挥一落,像幻境一般虚无缥缈。
两边的各国雅士身着深衣,觥筹交错,谈笑自如,都是千里迢迢前来面圣的人才。
只见一人低眉垂首,通身黑衣,抱着一个云气纹漆奁在庭前三叩首。
“在下卫国孔周,向赵王献三宝。”
这就是自己的过去啊。
雨点声混杂着雅乐声,逐渐模糊了过去和现在的界限。
☆、貳
只听一处略显尖锐的编磬声响起,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正坐的乐师手中的敲杆滑落,五十弦刹那间崩断了数根,各国雅士的瞳孔放大,花容失色的舞女们的长袖纠缠在一起,沾染着旁边慌乱宾客的酒污。
只有庭前的黑衣人依旧谦恭地跪在那里,眼神却渐渐往他这里移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楞在那里,逐渐将目光转移在自己身上,抬手看自己的印花袖边,上面滴落几点猩红,像朱砂点在水面上慢慢化开。他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中缓缓流出,滑过他的嘴唇滴在整洁的深衣上,是他最厌恶的血/腥色。
腹中慢慢升腾起疼痛感,仿佛五脏六腑都要绞成一团。他捂着腹部倒了下来,任由液体分成支流淌在地毯上,似乎有一些人惊恐地朝他扑过来,他没有看清,所有人在他眼中都化成了虚影。
他失去意识前,他无助地看到那个黑衣人跪在那里,用悲悯笼中困兽的眼神望着他。
孔周。
他了这个名字。
梦中的腹痛感逐渐褪去,雨点芭蕉的声音又慢慢在耳边响起,竹帘外一轮明月在乌云下半遮半掩。颜路睁开眼,确定刚刚又是一场噩梦,或是曾经可怕的现实。
颜路微微挪动一下身子,发现张良紧紧搂着自己的腰,像只八爪怪一样死缠着自己不放。颜路叹了口气,替张良往上拉被子,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噩梦了。
张良松软的头发搭在颜路的颈边,有淡淡的茶香混杂着糕点甜腻的香气,颜路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又一次试图平稳地闭上眼。
害怕吗。恐惧吗。惊恐吗。
能忘记吗。能原谅吗。
感觉到痛苦吗。
风吹过屋外一片竹林,震下了枝叶上的雨水,阵阵水滴在空中散开,也如同刀剑刺穿人肉/体时迸溅的血/液,最终没入布满枯竹叶的土地上。
后来呢。
似乎有人呼唤他的名字,他原来的名字。
他感受到脸颊上有温暖的触感,指腹柔软还带着指甲的微痒感,视线渐渐从黑暗和鲜红中抽离出来,面前人和蔼的笑意驱散了他内心的忧惧。火炉透出的暖意能渗透进冰冷的皮肤里,香炉飘着一缕乳白色的轻烟,他似乎被这出奇安详的景象触动,眼角滑出了咸涩的泪水
那人慢慢地抱起他,用袖口抹去他的眼泪,轻轻拍着他的后脊,他也顺着埋在对方的胸口处,不管胸前已经揉皱的蝉衣。
“别怕。”
他点了点头,却还是止不住泪水。
“有母亲在,不要害怕。”
他睁开眼,看见对方颈边一只长耳钩的金耳坠慢慢地摇晃,那人微转过头,浅笑着擦去他脸上的泪痕。
他很想念这个人。
有此人入梦境,最终驱散整/夜扰人的梦魇。后半夜颜路睡得格外安稳,安稳得都能想起幼时听得的童谣,甚至襁褓中环绕的安眠曲。只是他已记不清柔声吟唱这些歌谣的人的面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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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颜路还没抬眼就被脸颊上的一阵痛感惊醒,准确来说是可爱师弟掐他的脸颊。
“师兄————起来了。”
趴在颜路身/上的张良丝毫没有一点负罪感,拧着脸上肉的手也没拿开,反倒扯着长音叫他起/床,一点师兄弟的礼数都没有。颜路感叹自己做师兄的真是越来越没有尊严了,做师弟的都能欺负到他头上来。
“子房,松手。还有,指甲可以剪了。”颜路皱着眉拧了拧眉心,然后拍掉那两只不安分的手。张良这才从颜路身/上下来,顺手好心地把一边叠好的衣物递过去。
“师兄昨天还说能叫良起/床,没想到今天是师兄起晚了。”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颜路理了理领子。“再说你睡相那么不好,和你同榻能睡着也是奇迹。”
颜路把木桶里的井水倒在盆里,正准备洗漱,扭头却看见张良一只手撑在脸盆架边:“师兄,你有黑眼圈。”
“是啊,也不知道是谁的功劳。”
张良撇了撇嘴,开口:“师兄你昨晚又做噩梦了?”
语罢,已经把半张脸浸在脸盆里的颜路差点呛到水,张良有些急了,赶忙在架子上拿了份毛巾递上去。
“……没有。”
这哪是没有的样子。张良在心里笑道。
“好。”张良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颜路把脸擦好,对着铜镜用木簪束好头发。
小圣贤庄的早课大致以背诵经典为主,讲习的师公们一般不会早到,所以颜路和张良也就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要用的书简,出门前还不忘卷上竹帘,给窗边兰花浇上半碗淘米水。通往书院的回廊曲曲折折,天气初晴,雨后两旁的绿叶洗涤得透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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