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成长的岁月在后来说书人的话本里是何等的传奇加身,却从没有人提起过那背后说不尽的腥风血雨,和道不完的寂寞难言。
但那时的他却从来没有预想过,原来天山真正的危机并不是在九年前,而是在七年前,他及冠的那一年。
那一年天山来了一个男人,高冠长袍,衣带当风,他对他说:“泉色,我是你父亲。”
没有话本中天崩地裂的哭泣,也没有想象中骨肉至亲的吸引,甚至连一声稀疏的问候也没有,只有一句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关于身份的陈述。然后那个男人朝他伸出手说:“来,随我去漠北。”
泉色从十八岁接手天山起,用了两年的时间将它整顿一新发扬光大,然后从此受整个中原敬重,被尊称为泉色天师。从此天山不仅是母亲的一切,也成了他的一切,所以他当然不能放弃。
可是当那个男人真正站到他面前时,他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所看重的一切对他来说不仅一无是处,而且不堪一击。
泉色拒绝男人的那一瞬,男人的剑便刺进了他的胸膛,停在了距离他心脏只有半寸的地方。男人出剑的速度极快,甚至快到他连拿佩剑的时间都没有便倒在了被自己的血染红的冰原里。
几息之后他喉前半寸抵上了男人冰凉的剑尖,身体上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呼吸难能重伤垂死。
然后男人抖了抖剑尖挑了挑他的下颔,温文地笑了笑,对他说:“泉色,我可以等,等你放得下天山,等你愿意同我离开这里。”
“但是,莫要让我等太久才是。”
彼时男人将那把杀得他几欲垂死的长剑丢到了他面前,如立在云端的神明一般俯视着他,微勾起薄唇凉薄地笑起来。
“因为我怕我会失去耐心,毕竟你娘亲就已经让我等了半生。我现在只剩下你了,所以尔后重逢时,你若是重视什么超过我,我便去毁掉什么东西。”
七年前的泉色强撑着身体笑了笑,然后在男人如大雕般飞掠而去的背影中轰然倒下,一病七月。
而七年后男人再度归来,岁月几乎没有在他的容貌上留下一丝痕迹,他依然一袭长袍衣带当风,像当年一般用剑指着泉色,良久之后却蓦地勾起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的下颔,俯身垂首在他的唇上厮磨起来。
“跟我回漠北。”
唇齿交融间他抿唇轻笑,伸手揽在了泉色腰际。
“我给你毕生的荣华与享乐,”他道,“我保你永久的安稳与无忧。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我很寂寞,泉色。”
泉色闻声挑着眉尖将悲悯望进了男人眼底,旋即缓缓开口轻笑起来。
“向来至高最是难熬,父亲你看,天山就是这世上最高的净土。”
“天山天山,总是天山!”
男人蓦地震怒起来,“你娘如此,你也如此!如今天下局势大定,纵是随便找一人做传承也可保此地百十年太平,我是她的丈夫你的父亲,到底有什么比不过这死物?!”
泉色沉默着,却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脑中却不经意闪现一人冰凉的身影。然后想到自己真正想要留下来的缘由,唇畔便不自觉勾起一抹清淡的笑意来。
秦将离那孩子真是可爱的紧,他漫不经心地想,一怒一笑都叫他欢喜不已,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冰冷了些。
记得他年少时虽然也有些冷,但对着自己的时候却还是软软糯糯的,只是不知后来分别的那五年里他是怎么长的,竟长成了一块移动的冰山,无时无刻不在放冷气。
思考间泉色轻笑起来,想着自己之前那般决然的离开,那孩子怕是快要气得将那将色楼都给冻坏了。
微笑间他抬首看向前方提剑而立的男人,蓦地就觉得不那么恐怖了。
因为天山早已不再是他不愿离开中原的原因。如若这个地方当真逃不过被毁掉的命运,那么只能说是因为他太过喜爱秦家将离,已然超过他自己的生命。
于是他侧眸拿过腰间的佩剑,眨眼之间拔去了剑鞘,剑花一挽指向男人,下颔微扬挑衅地道:“来吧父亲,予不会死。”
予不会死,秦将离,予会活着回去找你,你……要记得等予。
〈六〉
身下传来钝钝的疼痛感,秦将离在榻上又翻了一个身才躺了下来,紧眯着双眼酝酿了好半晌的睡意,终究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便蓦地翻身坐了起来,然而股间的痛感顿时激得他又嘶了一声。
他便俯身翻了个面趴到了榻上,嘴里迭声骂了那个混蛋天师一通,骂着骂着自己却又舍不得了,旋即收了语音将头埋进了双臂间。
脑中却不自觉思考起一些事情。
比如……那个人有没有真正爱过他。
婆娑的记忆泅过斑驳的岁月缓缓而来,他突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人为他祈福时,他曾倚在他耳畔信誓旦旦许下的诺言。
“我会保护你,泉色。”
当年他这么说。
然而那人却只是勾着唇悠悠地笑,不言不语,亦不做出回答。
于是他抱着他的名剑拜了名师,花了五年的时间拼命地修炼,终于在又一次的祭天大典之前赶回了南盟,从此如愿地守在了他身边。
“将离还只是个孩子。”
而每当后来他再提起要保护他时,那人便总是摸着他的头朝他微笑,凉薄的唇瓣勾起凉薄的弧度,微眯着眼这样回答。
“他大抵只将我当作年少时的影子罢了。那样自私的人啊,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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