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严庭笑了笑,然后对大家摆了摆手。
十一点过了,街上还有些店没有打烊,有些小年轻往前面严庭带黎辉去过的那条美食街的方向走去。严庭挺起身子站得笔直地站在街边,背后的衣服早就被汗浸湿了。
「久等了。」
听到声音,严庭连忙回头。严明海扬起眉毛背着手看他。
「你大概,在想怎么称呼我才好?」
被说中了心思,严庭没有出声。倒是严明海笑起来:
「虽说是你的长辈,可我和你的年纪也没有相差多少,你叫我明海吧。」
点了点头,严庭递过去手里的布袋:
「黎辉带来的东西,都在里面了。」
「这袋子我拿不住的,我只碰得到以前的东西,你拿出来,放到我手上就好。」
严庭愣了愣,不过马上照做了。两份食谱合在一起放在一个荷包,吊坠放在另一个里头,他把它们轻轻地放到严明海手上。严明海拿到了以后,手微微抖了起来。严庭看着他,他大概是感觉到了,便头也不抬地笑着说:
「很久,没有看到它们了。」
虽然心里着急想问问黎辉,但严庭觉得眼前的严明海比起在梦里的,好像多了些伤感和沉稳,不再是带着戏谑笑容的年轻公子,还有些什么东西,他讲不出来。于是他努力叫自己静下心来等着。
「严庭,你可知十年前你和黎辉见面的地方在何处?」
「十年前?」
那时他随意逛着,不知道走到那里的小巷了。严明海望了望他,讲道:
「十年前,不是黎辉来了这里,是你无意中到了裴朝,」
「那时是我到了... ...裴朝?」
一下子再说不出别的话,严庭站在原地看着严明海。
「那孩子若没有逃走,你若是跟着他,怕是就回不去了。」
望了眼对面的衡乐楼,严明海微微一笑:
「老天自有他的意思,如今我还能说的,便都告诉你吧。」
严庭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快要沸腾了。他的小家伙就在那里,只要他快点过去,就能见到他了。
边小跑边看了看手机,马上要到十五号了,严庭咽了口口水,呼吸越来越重,身体也越来越沉,可这些都不能阻止他往那边过去。
严明海目送严庭离开以后,低下头把两个荷包捧在心口,一步一步往衡乐楼走去。街道上的路灯和店招的光让路面泛起点点的黄,行人少了,街道却依然残留着热闹的气息没有散去。可沉在黑暗中的衡乐楼在严明海这里依然是在火中。
抱着荷包走进大厅,在火海中慢慢走到灶屋,又走到那间阁子,走到和郑子玉一起去过的小花园,最后来到他抱着他死去的地方。
「子玉,这是你给我的,」
放下食谱,严明海又把吊坠拿出来:
「这是我给你的。」
「子玉,那孩子和我的孩子,能一直在一起了。你高兴吗?」
坐到地板上,严明海抬起头,像是要把火里的衡乐楼记到心里似的,眼也不眨地慢慢看着。
「子玉,这儿,也能算是我们两个的家了吧?」
看到食谱的纸燃了起来,严明海扬起眉:
「时候到了,我得走了,子玉。」
又望着被烧出了裂痕的吊坠一会儿,严明海慢慢俯身跪到地上,大声道:
「明海自知罪孽深重,可这九百年来,明海无一日不在悔过,也无一日不在思念。今日明海消失以后,只求保佑郑子玉的每一世,保佑黎辉和严庭的每一日,如此,明海也就再也,再也无憾了。」
若他们都能安康,我便再不会奢求见他一面,就随这火一并消失干净吧。
久久不肯起身的严明海,在郑子玉死后的几百年中,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严庭不知道发烧会让人的脚象灌了铅一般,他一心想跑到那儿,结果汗不断滴落,他只得扶着墙,在安静得不行的小巷里跌跌撞撞地走着。
这里实在是□□静了,没有夜间的蝉鸣也没有人声。严庭想起严明海说的话,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去。
——你和那孩子见面的地方,便是你买了吃食的那个地方。
也就是说,严庭想,也就是说他当年是绕回到了东街卖早点的那块儿,只是当时是在裴朝,所以只是一条普通的无人小巷。
——黎辉就在那儿,他回裴朝以后,其实一直都在那条巷子里住着。等你见到他,千万不要放手,到时你自然就会知道你们有没有回来了。
严庭来不及感叹这些巧合,只不断往前迈着步子。现在已经到了十五号,他和黎辉的生日。黎辉在等他,等他带他回去。
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热了,严庭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东街。这会儿,巷子里头什么也没有,他呢,只能用像是在梦里的步行速度,慢慢地,一步一步,怎么也快不起来。
一阵风吹过,带来了一些凉意,月光也分明了许多。等他再往前看时,前面有一家的院门前站着一个人。他小心地往前走,生怕这是梦,也生怕把那人吓到,想伸出手,又握成拳放下,拖着脚朝那边走去,完全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黎辉。
——我的黎辉。
在心里叫着,严庭张了张嘴,声音却没有出来。他站住喘着气,努力让自己站稳。
「——公子?」
「公、公子!」
是小家伙的声音。
真的是小家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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