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澶越听越是心惊,此刻忍不住微微低头向身后韩守拙极轻地道:“太子有枪手?”
“……我也不知道……”韩守拙话没说完,便听昌阳帝暴怒道:“好了!”他一震,忙敛口低头。
“这样的文章,”昌阳帝一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眼光刀一样剜着太子:“还用得着找枪手?——你的枪手比你还蠢!”
太子全身大震,连连磕头道:“儿臣再也不敢了……”
“没有再也了。”昌阳帝斜眼望着他,鄙夷地一笑道:“这般的惊世文章,我都被你震住了——以齐王不容易,因为四下纷乱,兼有强敌窥伺,因此便不能推行王道,否则就要小心,是不是有人抢了你的鹿!”
太子一时涕泗横流,已不敢再说话。
“……朕明白了。”昌阳帝望着太子,冷笑道:“所以朕居然想与天下休息,与四海休战,干脆就是不想当这个皇帝,不想要这个国家了——你是这个意思不是?”
“……儿臣……不……敢……”太子抽噎良久,终于道:“儿臣这确实是枪手所写,非儿臣的本意……”
“哦,原来如此。”昌阳帝故作恍然地点了点头:“东宫里竟有人如此见识,给朕说说,是什么人?”
“是……是……”他抬起头怯生生望了昌阳帝一眼,正对上昌阳帝视线,忙低下头小声道:“是母后给请的莫先生……”
“……原来如此。”昌阳帝怒极反笑,点头道:“怪不得见识如此高妙,我是杜渊海我也教不了你了——”他转头看看杜渊海,一笑道:“是不是?”
“回皇上。”杜渊海直挺挺跪着,朗声道:“臣以为这篇策论所言极是,只可惜这策论人臣做得,太子作不得;‘先生’做得,‘学生’做不得。”
昌阳帝忍不住一愣,随即阴笑道:“这倒是什么道理?”
“回皇上。”杜渊海重重叩首,随即道:“于人臣而言,太子是君;于太傅而言,太子是徒;于君父而言,太子是子;”他顿了顿,接着道:“人臣侍上以忠,想的该是河清海晏、开疆拓土;太子本就胸怀天下,想的却该是泽被于下。太傅该教太子的是如何为王为君,却非如何为欺为霸。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太子是君父的子,万民也是君父的子。社稷是公器,上天自眷顾以天下人为人子之天子,正因为天子是天子。”
“那太子呢?”昌阳帝飞速问。
“所以说,这策论臣子做得太子作不得。”杜渊海沉声道:“太子还不是天子。”
“……我明白了。”昌阳帝点了点头,冷笑道:“你是要借题发挥啊。”
23 朝辩(上)
寂静良久。
“……皇上……”程心澄小心翼翼思量着踏前一步道:“杜渊海的折子内阁是打算驳回的……”
“驳回什么?”昌阳帝冷笑着打断,却只阴狠盯着杜渊海:“你方才说,你以为那策论所言极是?”
韩守拙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轻轻长叹一声。
“是。”杜渊海干脆地答。
“……很好。”昌阳帝在地下绕了两圈,坐回御座,冷笑道:“你就给朕说说,对在哪了?”
“臣方见到这篇策论之时,便料到绝非太子所作。”太子浑身又是一颤,胆怯地看了杜渊海一眼,却见他压根没看自己,只是抬头望着昌阳帝:“臣曾问过太子,知不知道自己这篇文章的意思。”
“哦?”昌阳帝皮笑肉不笑:“太子怎么说?”
“太子答臣,他以为,以齐之势,成为一方之霸很容易,推行王道却不容易。”杜渊海朗声道:“孟子中也说了,以周天子之名,周公之贤,推行王道都是困难重重,而况齐桓公只是春秋五霸之一?”
“霸道易,王道难,便是这个道理。”杜渊海毫不避开昌阳帝刀一般的眼神:“而我朝,北有云支虎视眈眈,南方海上海寇不断,西边勒巴忽已剑指大商。我大商自立朝起逾今凡百四十三年,历任先帝均有王道之愿,可这一百四十三年里真正的休战一共只有两个月零四天——这一切都说明了,霸易王难。”
“……好见识!”昌阳帝抚掌长声大笑,随即蓦地停了下来:“可朕想知道,这见识究竟是太子的,还是太子的枪手的,还是你杜渊海的?”
“回皇上!”杜渊海叩首道:“太子所言的,臣深以为然!”
“……接着说。”昌阳帝眼光剜着杜渊海,却是笑道:“你既不畏死,当有说下去的胆量。”
“谢皇上。”杜渊海面色不改,声音竟越发清朗嘹亮:“圣上下旨与万民休息、与四海休战,这原是天恩。可天恩也分多种,雷霆雨露尽皆是恩,同理旱是灾,涝也是灾;自从那位天演教天尊,”他说着竟轻蔑地笑笑微摇了摇头:“年初求得大雨后,自京城起至江南止,这场雨淅淅沥沥竟连下了五个月余,本该降雪的地方也在下雨,这究竟算福还是算祸?”
“……接着说!”昌阳帝听他停顿,暴喝道。
“谢皇上!”杜渊海丝毫不惧地望着昌阳帝:“此等情况之下,北方竟然没有入犯,臣已以为是天庇我朝。皇上一道旨意下去,竟调走了西方防卫,十三万守军仅留三万给秦麓歌秦将军,臣以为——”他顿了顿,随即朗声道:“屠摩罗挥兵二十万南下,实属理所当然;这场仗,输了是理,没输,是运气!”
“杜渊海!”昌阳帝陡的站起身来,在御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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