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知然面上一如既往无甚表情,听得冉泽清的话,他徐徐道:“怕,我到如今手心里还是冷汗,帅印也捧不稳。”说着,穆知然伸出空着的一只手,果然指尖微颤。
冉泽清“噗嗤”笑出声来,他伸手握了握穆知然的手,手指冰冷,当真是被吓得不轻。
穆知然抽回手:“燕麟晗十五岁带兵,那些兵可以说有一大半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我与他们从未有来往,突然取代燕麟晗为帅,他们定然不服。”
“所以你就要打得他们心服口服?”冉泽清连连摇头,在军中如何立威他略知一二,向穆知然这般招呼也不打,一上来就将对方亲信教训了个七七八八来立威的还真是少见。该佩服穆知然手段果决呢,还是该说穆知然绝情呢?
“我不是要让他们服我,我是要让燕麟晗服我。”
“哈哈,让他服你?”冉泽清哈哈大笑,“你还要让他服你?论才智,你比他强;论武功,他不一定能赢你;论手段,他必输无疑。穆大夫,我要是燕麟晗早服你了。”
穆知然脸沉得要滴出水:“他哪里服我了?我敲打他那么多次,仍不知收敛,这一次我再不下狠手,他迟早被圣人摘了脑袋而不自知!”穆知然喜怒不形于色,这一次算是气极了才会如此咬牙切齿。
冉泽清感觉身边寒风肆掠,他忙替穆知然降火:“你为保定国侯府也是用尽了心,他日燕麟晗定会感激你,说不定还抱着你的腿叫你恩人。”
穆知然脸色更沉了一些,冉泽清轻轻扇了自己一嘴巴,他倒是忘了穆知然欠了定国侯府的一条命,怎能让燕麟晗叫穆知然“恩人”。
两人间难得沉默,穆知然与冉泽清继续往前街走,不知过了多久,忽听穆知然轻轻一叹,冉泽清收回了飘走的神思,等着穆知然开口。
“泽清,你比我大几岁,有些事我本不该说,但是你已年近三十,合该找一个人与你共守一生,逝者已矣,忘了吧。”穆知然骤然停步,他撑着伞,望着转过身来的定定看着自己的同门,眼中满是怜悯。
冉泽清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看向穆知然,从眼前的这张面容上寻不到一点儿那人的影子,良久后,冉泽清掸了掸衣袖上落的雨水,重新挤出一抹笑:“我自有分寸,你先顾好你自己,上阵杀敌不是舌战群儒,虽说你曾智退江南水贼,但那些水贼并非正规军,你还是好好与燕侯商议,该如何打赢这场仗为好。”
穆知然点头,向着冉泽清那方走了几步,冉泽清却已转过身来,径自大步向前走去。细雨纷纷,将冉泽清一身青衫白衣染湿。多年前的江南春雨中,冉泽清身畔站着一位玄甲将军,如今只剩他一人孑孑沐在这微凉的皇都春雨里。
“冉泽清!”穆知然忽然出声唤住了前面的人。
冉泽清转过身来,穆知然丢下雨伞,朝着冉泽清长揖及地,许久后才缓缓直起身来。冉泽清双手仍抄在袖中,眼角边笑意渐浓,他朝着穆知然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离去。
穆知然出征,朝中一切皆要靠冉泽清留心,他刚才那一拜,是将自己的性命交托到了冉泽清的手中。
☆、春分
大军开拔当日,天子亲自领百官于长安城外相送。穆知然银铠罩身,之前隐在朝服中的锐芒尽显,在一众玄色苍云军中气韵迥然。冉泽清于众臣之列遥遥向穆知然拱手长揖,穆知然颔首回礼。
玄色为底,绣有暗金盾纹的大纛在烈烈风中招展,二十万苍云大军浩浩荡荡,自长安城一路往北而去。
长安城外,陌上青青柳色,沿途层层云霞,惊蛰刚过,桃花灼灼而放,灿烂耀眼。然过东都后,□□收敛,余寒扰人,越往北去,景色越是萧索凄冷,路途也颇为难行。
穆知然驾一匹骏马走在最前,跟在其后的燕麟晗望着穆知然挺拔的清瘦背影,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敬佩之意。看不出,这位弱不禁风的谏议大夫居然能驾马颠簸此些时日,燕麟晗当真是小看了他。除燕麟晗外,其余苍云军将领皆对穆知然有些了改观,但他们不会忘记穆知然夺帅之仇。
大军抵达范阳之时将近春分。数日跋涉,众军疲惫,穆知然未命大军立时冲锋,而是在距范阳城三十里处安营扎寨,暂且安顿。
春分大祭,从军在外无须繁琐礼节,穆知然让人在军中设了祭奠高台,领着军士们三揖三拜,而后放了军士们的假,穆知然换了一身轻便衣衫,独自一人驾马出了军营。
少了穆知然在军中,诸人憋了一口气终于得以舒散。几位苍云军将领见闲来无事,与燕麟晗一商议,拆了祭祀高台,又擅自搭了个简易的比武擂台,让苍云军们活动活动筋骨。
这一比就忘了时辰。
残金将消,夕阳渐没之时,穆知然孑然一人牵着马回来了。
此时比武正在□□,一连连叫好声不断,穆知然淡淡瞥了一眼擂台,眉梢微蹙,倒也没说什么,就要牵着马往里走。
坐在一旁的赵从龙正巧望见了穆知然,自打穆知然那次杖责过他后,他心里就憋着一口闷气,盘算着何时拿穆知然出一出气。赵从龙计上心头,他凑到燕麟晗身边,以目点了下要离开的穆知然,低声说道:“燕侯,主帅武艺如何,我等想要见识一番。”
燕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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