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二发怒
贾母在几个儿女里最是偏疼小女儿贾敏,自她远嫁去苏州后,从未断过书信往来,更时不时捎些京中吃用之物过去,以慰女儿思念故乡之情。
得知女儿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贾母伤心之余,自是要遣人往林府走一遭。适才贾敬所见那下人不过先去雇船而已,府里还另有其他人,只等东西备齐全了就开拔。
贾蔷从未见过这位荣府的姑奶奶,但前世在王夫人处曾偶然听到她与凤姐闲聊,说贾敏一生做姑娘时备受疼宠,出阁后又嫁了个英俊体贴的丈夫,看似美满,实则人却不中用,承不了这份福气。只开花不结果,生不出儿子,于夫家无益。又因心高气傲,受不得闲言碎语,思虑过重缠绵病榻,以致一病呜呼。
那也是贾蔷头一次看见在府内有活菩萨之名的王夫人、露出除端庄贤惠之外的另一面。那副尖酸刻薄的模样同东大胡同那些专靠讨好两府过活的媳妇子无甚区别,甚至还犹有过之。
贾敏既殁,再过个一两年,林黛玉也要入京了。等几年她父亲一去,贾家又要算计林家的某些东西了。
毕竟不是眼前的事,且又与己无干,贾蔷略站了一站,便回过神来。
刚要扶着贾敬继续往里走,却见后面下车的冯紫英说道:“多谢贾老爷昨夜相助,更兼一路相送,晚辈不敢再扰。且晚辈一夜未归,家父必然着急,晚辈这便回去报信了。改日必当登门致谢。”
“这是自然,我这便着人送贤侄家去。”
说着,贾敬招手唤过焦二,交待了几句。贾蔷眼尖,看见他将一封信塞进焦二手里。
并未看清贾敬小动作的冯紫英行了一礼:“多谢。”
直起腰时,他又看了贾蔷一眼。眼中已无惑色,却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异芒。以贾蔷察言观色之能,一时竟也未能看透。还待细看时,冯紫英已然接过下人递来的缰绳,翻上鞍座打马而去。
——走了也好,省得他老在面前晃,让自己总想起昨晚那怪诞却又不无可能的梦。
一念及此,贾蔷心中稍松,刚要说话,却见贾珍自影壁后转了出来,一溜儿跑到贾敬面前,连袍子也未撩便跪了下去:“父亲大人安好!许久未见,儿子着实想念您。”
对着这个次子,贾敬既无回忆长子的怜惜,也没有对待嫡孙的慈爱,甚至比对焦二还冷淡些,只用鼻孔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见他如此,贾珍不免心里打鼓:从不出道观的父亲竟突然回京,可别是自己有什么事儿吹在了他耳中。
匆匆将近来的事儿过了一遭,虽有些醉酒置气、以致拳脚相加闹得不可开交的荒唐之举,亦有些贪欢偷腥、被人捉包的尴尬事儿,却也都是积年惯行的勾当,贾珍素来做惯了的,料来贾敬不会特特为此赶进京来。
左思右想,他实在想不到贾敬因为归家,便只得打叠起十二分精神,小心伺候,不时窥看神色,暗自揣摩。
但贾敬却始终没有发作,眉宇间甚至还有几分喜气。见状,贾珍不免松懈下来,心道多半是突然想回来看看,并不是来管教自己的。
心事一去,贾珍说话随意了不少。同尤氏一道服侍着贾敬用过茶点,说了会儿闲话,又问老人家累不累,可要在中饭前先歇一觉。这时,忽听贾蔷说道:“祖父若是歇下,孙儿倒趁便出去一趟——还请叔叔拨张车给侄儿。”
“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也值当在老爷跟前儿说。”
贾珍话音未落,贾敬眼风已然扫了过来,适才还宁和安祥的眼神,蓦地变得凌厉:“蔷儿还小,你虽不能管得太狠了,到底也该多关心些。竟连他要去何处都不问,就让他走么!”
贾敬本准备稍后再私下里同儿子说说贾蔷受冯紫英牵连之事,让他将孩子看紧些。不想竟见他如此漫不经心,不消多想,便可知他平日根本不将贾蔷放在心上。
贾珍再料不到这根捂了一路的老炮仗竟在这句话上被点着,连忙赔笑解释:“父亲大人请息怒,我岂有不关心蔷儿的?实是事出有因。”
“有因?还事出?他多大,你多大,他能有什么事,分明就是你从不上心!也难怪,毕竟只是个侄儿,你自有亲儿子的。”贾敬冷笑道。
这话说得重了,贾珍不敢再辩解,赶紧低声下气地把荣府如何在贾珠停灵时出了丑,贾蔷又是如何因为那该死的丫鬟被牵连进去,更又引出贾珠的死因。总之最后为免事情闹大、众人追究起来伤了贾家脸面,不得不先装模作样地让贾蔷先搬出府避避风头,外人见贾家如此惩罚正派嫡孙,必不好再追究的。
平心而论,这确是个最省事便当的法子。若换了处罚对象,贾敬说不得还要赞个妙字。但他昨晚才因大儿子伤心了半夜,今儿忽又听荣府再度作怪,竟将孙子赶出府去,两股火凑在一处,不禁大发雷霆。
“看来我这些年不管家事,规矩也变了,我竟不知,荣府史老婆子那双鸡爪手竟然能伸到我们府里,随意拿捏我家的正派嫡孙!”
适才贾珍陈说时本已避重就轻,极力轻描淡写,但贾敬依旧气得变了颜色,甚至对贾母出言讽刺,不禁心里暗暗叫苦。他也不及奇怪贾敬为何突然这么维护贾蔷,连忙说道:“父亲明鉴,这刁仆是出在宁府,所以——”
贾敬冷冷打断他的话:“因为一个仆人就能重罚蔷儿?!那刁奴是他自个儿挑的么?还不是你们塞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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