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头泥泞的草地上,他看见了一个黑色衣衫的人站立在哪里,似乎是等了很久了。他这些天日夜不休地在江陵城内外上空逡巡,始终未曾发现有什么人迹,如若不是桑意告诉他城外来了什么人,恐怕他会迟迟寻不到这里。
这是障眼法,单单给神灵的障眼法。玄龙也不落地,在上空徘徊不去,直到听清那人开口问了声:“宁清?”
是个男子的声音,说不出的怪异,仿佛其中还夹带了一点低哑的女音,说起话来便喑哑难听:“你身上有宁清的气味。”
玄龙仍旧不说话,尖利的爪子提起,身上漆黑漂亮的鳞片一一扣紧,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寸强硬的肌理都绷紧了,他身侧的蛟灵已经蓄势待发,散发的肃杀之气甚而让周身阴云都退散了。
那人仰起头,朗声问道:“嘲风,我敬你是四海神灵,这事你不要插手。我要的不过是宁清的命,你知道插手的后果是什么——你与你二哥相比如何?睚眦与护花道人在鹤脊山头动天一战,谁胜谁负,你自知晓。”
玄龙长啸一声,身上的骨骼鳞片急速生长,碧绿的双眼转为深红,他不为所动,嘶吼着冲向地面,直接用巨爪扎穿了那人的胸肺,但此人却好似没有血似的,只有躯体瘪了下去,像是漏了气。
紧接着,里面爬出数千只细小的红色蛊虫,密密麻麻地飞向他,狠狠撕咬着他的鳞片,企图钻进上古神灵的血肉中。玄龙非但不避开,反而甩尾向山林深处扑去,企图找出傀儡后真正的人形。然而耳边只听得一声大笑,除去山林被摧折的隆隆响声,再没有了其他声音。
“你将他放在护命阵法中,对于别人说,或许有用。但对我却没有用,嘲风大人,您感受过风吗?无孔不入,自来显形……你能让他不受任何妖邪侵扰,但你能挡过风吗?你们的院落中有水流动,有焰火升腾吗?”
“除非你自己将那一小片地方变成死地,五行元素就会永远流通,你的心上人便永远在我的控制之下。”
他想起来了,在花珏梦境中听到的那个传说:青宫三仙中,宁清司名,有逆天改命之法,护花道人司天,据说能看破六仪星盘,晓得神仙命数。
剩下的那个人——草鬼婆,可逆改五行。
玄龙没有找到那个人,脑海中却清晰地映出了那人的模样:他夸张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儿,伸出双手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嘲风大人,仔细听,我教给你一个词,势同水火。”
“今夜以后,江陵再无水与火。”
腾跃林间的玄色巨龙突然调转了方向,径直往城中奔去。他走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江陵上空的流云全部因风散去,当真自在显形,无孔不入。
然而等玄龙压着蛊虫带来的噬心之痛赶到时,他和花珏的小院子,他们的家,已经化成了灰烬。他刚一过去,便被一个不认识的陌生女子劈头盖脸一顿骂,将几节烧过的绳子摔在他眼前:“什么事要将你人绑成这样!走水了跑都跑不脱,你差点就害死小花儿了!”
旁边也有人絮絮叨叨地讲:“我就说了,别看这个人长得正,可此前从来没见过,好像是外乡人。掩瑜这么单纯一个孩子,轻易就被骗走了。”
玄龙没有管他们,径直冲进人群中找花珏。花珏被人放在地上喂水,头发被火燎断一小截,身上看不出什么伤痕。地上的草团上还躺着一只被烧得黑黢黢的小肥鸟,被一只胖头狸花猫护在身下。
“怎么回事?”
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接过花珏。花珏意识还清醒,揪着他的衣服道:“救火。”
玄龙回头看了一眼,房子还在烧,众人纷纷在自家水渠水缸中舀了水来泼,但邪门似的越烧越旺。花珏不停地小声哭着:“救火……你不是会用水吗……家烧,烧没了,小凤凰也……”
玄龙一动不动,只紧紧地将他抱在怀中,不让他再往另一边看一眼。
凤凰无一例外是火命,晨间小凤凰昏睡不醒时他就该想到,同草木一样,江陵中任何与火相关的东西都剔除干净了,自从花家大火之后,这片地方的人将再也点不燃火,夜里点不起灯。
也再也没有水。河流湖泊停止流动,鱼虾死绝,变为死水,这样的水浇不灭真火。玄龙没有办法,他驱使不了已死的水灵,只能看着火势慢慢变大,又又大变小,最后将所有东西焚毁得干干净净。
什么都没有了。他和花珏一起看过的话本,两个人一起栽下的花,为装饰婚房制备的林林总总的小玩意儿,还有小凤凰与花大宝珍爱的窝,前几天花珏刚刚为它们编织了花环。这个家开始于他们彼此相知、不再寂寞的时刻,却在过了短短几个月之后消失殆尽。
连他的宝贝,他的心上人,也差点葬身火海。因为他犯了个错。
花珏哭得几乎不能自持:“家……我的家没有了……”
他这几天好像老是在哭。玄龙小心地给他逝去眼角的泪水,受着花珏几无力气的捶打:“你为什么不来……家没有了,为什么不来?”
玄龙沉默。
花珏披头散发,将脸埋在手心,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玄龙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半晌后,他忽而也心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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