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紧了最后一封信——
“他来了,他来了!我早就知道会如此……尽管他还躺在襁褓中,但他的眼睛,对,眼睛,真的很像她……我刻了许多玉,玉人,但是她的脸太美了……那双眼睛……我不能……哈哈哈,哈!”
纸上满满都是墨点,没有称呼,没有署名,就像自我宣泄,给自己留下的——我觉得毛骨悚然:难道他一直在和自己通信吗?那些寄不出去的信,每封都暗示着我的祖先不太正常。我略微挪动了久坐后麻木的双腿,接着看下去——玉人,玉人,又是玉人!我浑身发抖,想闭上眼,又无法忽视那些胡言乱语里的他和她,以及那双眼睛,不停在我脑海眨动的眼睛。
我下意识地将她与我的祖先的母亲画上等号,因为除了她,不会有别的女子与玉石纠缠不清,化作祖先笔下挥之不去的痴恋——
对,是痴恋,是男女之间疯狂而缠绵的情意。
至于那个他……我放下手里的信,转而寻找起有关家族成员的记录。幸好,最底下压着一本类似家谱的东西,顺着邱永泉的名字往下看,我发现——他的幺孙,有着美玉的名字——邱瑾。
似乎只有这位幺孙被赐名如此,也只有他备受我的祖先宠爱,甚至到了溺爱的程度。而书中说道“幼而聪敏,善属文……风仪玉立……祖父甚爱之,刻玉人,洁白齐润,寸步不离身。”则多了几分奇怪意味。
我不禁想象,一排排玉人围绕在我的祖先身侧,有些像他的母亲,有些像他的幺孙,但我总觉得它们肯定没有脸。因为活人太美了,死物是无法雕刻出那股生气,那股灵动的美丽。这是我从小学习雕刻玉石的体会。
不知不觉夜深人静,困意逐渐上涌,我枕着书信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然而,梦里尽是栩栩如生的玉人,我低下头,发现本该是脸的位置一片空白,只有两个空洞,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它们散落在四周,都在冷冷地看着我,或者说,看向我身后的某些东西。我慢慢回过头去,那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侧身坐着,正紧紧攥着一尊玉人又哭又笑,顾不上指缝间渗出了鲜血。我忍不住走近一些——那尊白玉美人的眼睛,忽地直勾勾看向了我——是活的!
我一下子惊醒了,背上爬满了冷汗。
☆、05
直到第二天清晨,我依然心惊肉跳,只好调大了电视机的音量,才稍微安心一些。
我不敢乱走,因为刚买回来的玉石还堆放在工作间,来不及处理。我甚至有了猜测:从我的祖先开始,注定我要爱上玉,在一无所知的时候雕刻出许许多多玉石美人。不论男女,它们或许有着同一张面孔,但不曾完美地呈现出来,最后被遥远的过去慢慢淹没,杳然无踪——
不对!
我忽然记起那日邱庆才诡异的笑声,他一边不停念叨着“是我的”“生生世世”之类的话语,一边用指腹无意识在未雕刻完成的玉人表面摩擦,直到白玉染上一抹浅红。而那尊玉人……似乎是有半张男性面孔的,与那些被称作失败品的截然不同。我有些气恼,当初为何不仔细看看,如今已不能确定那尊小雕像是否安好,又或者变成了填满邱庆才肚腹的碎块之一。
无奈之下,我只好回到客厅,无头绪地继续翻看抄本,试图寻找更多蛛丝马迹。
这回,我又找着了一本带图画的书,上面记录了各种古代殉葬的规矩,画里苍白又鬼气森森的人俑让我倍感不适。突然,其中一页吸引了我的注意:据说大弋由各个部族组成,流传下来一些诡异的习俗,例如情人墓。所谓情人墓,指的不是死后合葬,而是殉葬,在一方死后,将活着的另一方封存在玉石里,葬入墓穴。被迫殉葬者,往往不是死者的情人,而是他深深爱慕却求之不得的人,即强行夺走对方的性命,并且试图让对方生生世世属于自己。因此情人墓是个极其邪门且血腥的殉葬方式。这些记载尚好,但结合邱庆才讲述的故事,激起了我内心的恐惧——
我的祖先,邱永泉,他建了一个非常宏丽的情人墓。
啊,在这里,不得不提邱庆才生前对我讲述的某个故事。当时他思绪有些混乱,翻来覆去地说着玉人,说那位权势滔天的祖先如何搜罗天下美玉,又如何永远保留他所认为的美丽。是的,就是殉葬,我的祖先疯狂地杀害他能找到的美人,制成有血有肉的玉人,摆满了整个情人墓。然后,他再也没有出来。
“呵……他想要的不是这个……我知道了……更年轻的……我终于……”邱庆才那浑浊的呼吸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我似乎懂得了他的意思——我的祖先想要的是活人,而非死气沉沉的玉。可他不能完成自己的愿望,因为他太老了,因为他恐惧那份美丽,因为他想要抢夺的是他的幺孙,那个酷似他母亲的孩子。
一阵风吹动了未关紧的窗户,也翻动着书页,被歪斜写着的血红的名字在我眼前不停跳动——邱瑾。那不是毛笔字,也不是像用钢笔抄录的痕迹,而是血液流淌直至渐渐干涸,弥漫着不详的味道。
我不能动弹,硬撑着长长吐出一口气。那些散乱的东西串成了一条线,一条令我胆战心惊的线,一条系着鲜血与美玉的线——我的祖先,对他的母亲产生了妄念,并且以某些手段,强行与母亲发生了关系。他在信中提及“母亲得病”“来不及看一眼她的孩子”,啊,她的孩子,莫非就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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