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云沉默着,蹲在马路边沿。伸出手,找江于流要了根烟。
路灯下,烟雾丝丝缕缕地腾起。
在医院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好像回到之前一个人在北京的时候。
遇上一个挺年轻的女孩,笑起来特别温暖的样子。我跟着她走,说了很多甜言蜜语。我们喝了很多酒,在床上躺下来,抚摸,亲吻。她看着我,特别认真地说爱我。她的动作很生涩,犹犹豫豫,非常慎重。像是从来没有过。她说她从前都是一个人,没有想过和别人在一起,但是现在愿意试着和我谈恋爱。那种表情太单纯了。她完全不知道,也不需要马上搞清楚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也觉得自己值得这样的一场恋爱。
是我一直讲的话诱导她,让她以为我一见钟情。她的衣服已经被我解开,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忽然觉得那些设想都太美好了,进入一段稳定的关系。
这样想着,马上感到尴尬起来,因为我知道自己其实是有女朋友的。这恋情名存实亡,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互相都已经不知道对方变成什么样子。忽然不能容忍欺骗她,以后会因为这一次的欺骗而彻底失去她。现在就要去讲清楚。我是自由的,可以和她在一起。
就是当着她的面打出电话。听到易非的声音。易非什么都不知道,很开心地说难得我找她。
我看着女孩坐在床边,背对着我。灯光很暗,她的身影很模糊。但是我知道她在听着,也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于是马上说,分手吧。
我以为易非会难过。至少有什么挽留。想了很多措辞,该怎么安慰她。但是她非常干脆,说好。
一瞬间忽然就站在易非对面。易非脸上真的没有一点伤心。她说知道我喜欢别人了。那都很好。
我马上发现之前的心动,所有浪漫的体验,全都是假的。一丝不剩。我拖住易非,哭着说我不是那样想的。我不是真的想要分手。哪怕我们总是不能见面,我还是一样很爱她。
……
真的很难过,无力挽回。因为我自己也很清楚,易非是真的放弃了,绝对不可能再接受我。
没有办法承受那样的感觉,那场梦马上就中断了。
而后又到了另一个空间。我看到易非,知道发生过什么。但她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要走了。
拉着她的手,我想要说什么。什么都说不出。
摸到自己的脸。平板一样什么都没有的一张脸。没有眼睛,没有嘴。
易非看起来很害怕我,离我很远。我自己也害怕。拿刀子在脸上捅开一道口子。于是我可以说话了。
我很急地说如果你不能相信我,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她只是摇头。
我在身上划下。像割破一层纸。我看到我的身体像立着的纸片一样滑落了。一层层的滑下,但是忽然通透,像截断的半本书。中间空荡荡的。一目了然。什么都没有。
我自己没有办法相信。在落在地上的纸皮里翻。薄薄的,一碰就哗啦作响。
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樊云在水泥地上按着烟头,火星都灭了,樊云仍然一下下地蹭着。地上积着一小团阴影。樊云埋着脸,卫衣的袖管几乎拖到影子上。
江于流静静地守着。
一条癞皮狗经过,在樊云面前停了一阵。樊云捏着烟头愣着,站起来,狗仓皇地跑远了。
樊云想自己一晚上转了多少酒吧。喝到吐了。转到顾犀的赌场。装潢得蛮顺顾犀的品味,金碧辉煌,晃得人眼睛疼。在老虎机前坐了个把钟头,输了近万。见着经理,经理说顾犀亲自打电话来,照易家的规矩,一分也不卖。
樊云留张条子给顾犀:“试过,无趣。”
无论怎么做出游戏人间的样子,顾犀这个人其实相当现实。
樊云越想越气,越觉得好笑。事事不顺也就罢了。最后一个不成愿望的愿望,原以为最能轻松实现,居然一耗又要耗过一夜。就算开始在酒吧时只是发泄,一路这样找着,怨气越攒越多,忽然觉得天大的委屈,不搞到一点冰简直对不起这一辈子。
现在只差最后一处碰碰运气。
樊云拦出租。打开车门,江于流拉着门不放。“你去哪?”
樊云朝着司机道,“去乐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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