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雁栖抬起头看向父亲,有浅淡日光在她水润的眼睛中波荡:“爸,一会儿我陪你去,你别急,我们一起想办法。”
下午四点,雁栖父女两个和工人们一起赶到工厂。
工厂现在属于停工状态,厂区里看上去荒凉不少。
等几人到了车间时那已经聚了一批工人,都是和雁东锦一样在东秦干了大半辈子。
他们放不下东秦,为了下一代的生计考虑也不希望东秦关闭。
“哎,有人能认识施先生就好了。和他好好说说东秦对咱们的意义,他心软了也许就不关了。”
“算了吧,这片谁不知道施景深啊?出了名的冷血刻薄。自己亲姑夫的弟弟都能送进监狱,随后就把姑父给开了。不是说他爸都被逼着让位了吗?谁还能让他心软?”
工人们的闲言碎语传过来,雁栖愣在原地。
她错愕地转头看雁东锦:“爸,要关闭东秦厂的人叫……施景深?”
……
二十分钟后,外面的厂间大门被打开,车子依次驶进厂区。
靠窗的工人中听见动静都转头去看,有人惊呼着“施景深也来了”,雁栖听见了立刻转过头。
这日有雨,阴云在窗外乌压压成片,遮住了多半日光。
她隔着污脏的玻璃去看,人群影影绰绰只能看出大概,但她的视线依旧立刻有了追寻的方向。
雁栖眼里的人很高,一身深蓝色的西服,利落的短发。
整个人干练又沉稳,是和过去所不同的大人的模样。
雁栖目光不错地随着施景深移动,见他始终被人群围着,但步调不疾不徐。
有人拿出一份资料给他看,他伸手指了指文件的某处,开口说了些什么后就进入了车间正门。
雁栖知道进入正门后他们要左拐,然后再通过一条走廊进入车间。
那条连接厂间和正门的走廊狭窄,人群只能三两并排走出。
就这样胡乱地想着,雁栖等的人终于清晰地出现在她的眼中。
他的模样和记忆中没什么改变,只是褪去了青涩,轮廓更加深刻,眉眼间的光彩夺目耀人。
雁栖一直在看着他,离得近了才发觉他的个子真的好高,垂着眼走向他们的时候,好像把其他人都遮住了。
“你们好,我是施景深,今天来这是就东秦厂关闭的事最后和各位谈一次。”
施景深的姿态慵懒,但从语言到形貌都透出绝对的强硬,于是他的话刚说完工人们就立刻吵嚷起来,雁栖扭头去看,见身边的雁东锦脸色都阴沉了一些。
雁东锦对雁栖摇摇头:“看来是没得商量了。”
雁栖没有说话,这不是她印象中的施景深。这个姿态强硬,话语冰冷,浑身像裹着冰一般的人和她认识的施景深完全不同。
施景深说了一句后便不再开口,无视掉人群因他而起的骚动双手插袋走到了靠窗的位置,面无表情地半倚在墙面上看着某处。
总公司来的人不少,律师就来了三位,还有专门和工人们接洽的工作人员,施景深说完他们便立刻开始工作。从法律条文到各项规章制度,最后连一些工人在工作期间有过的违规行为都说的一清二楚。工人们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但也同时明白,总公司的人已经表明立场,再闹下去只有吃亏。
“你说这么多是不是就想把东秦这些老厂子关了好方便你转行?”有老工人站起来,指着一旁的施景深吼,“我听说了,你不仅想把东秦关了,连木雕业都不准备做下去了……前几年你父亲做主的时候给我们开过大会,还动员我们让孩子也继续学这门手艺,我们现在全家老小都指着木雕吃饭了,你说改就改?我们上哪里谋生去?”
施景深依旧安静站着,没有答话。
有工人以为他被说动,继续着:“东秦木雕厂是大家齐心合力一天天干红火的,这不光是你们施家的企业,也是我们大家的心血!我家三代都在这干活,这里面都是我们的感情啊!当年施老先生不就是靠东秦白手起家的?这是你们的根基啊!你说丢弃就丢弃了吗?怎么这么冷血!”
听见这话,施景深抬起头朝着说话的人方向看。
他嘴角轻轻勾着,眼微垂,散过来的眸光里都像是淬了冰,又似乎带着满满的嘲讽。
他说:“你们说的没错,我确实准备改行。木雕原本就是个夕阳产业,我不认为应该继续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这上面。我爸主事的时候确实向一些人承诺过什么,所以我才耐心和各位协商这么久。”说到这,他站直了身子面对众人,“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就事论事就好,那些无用的感性言论还是别再提了。”
“木雕就是木雕,于我是一门生意,于你们是一种谋生手段,仅此而已。请别把它上升到某些高度,未免有些幼稚。”
在听见施景深最后的这句话后,一直安静的雁栖终于克制不住地站了起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有了重逢后与施景深的第一次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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