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过去,病房空了。
家,难成易分,关张数天的玉销记今日仍没有开门,但丁家院子恢复些人气。一大家子聚于客厅,丁可愈扶着丁厚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桌上搁着一盒子,里面七七八八的证件堆叠着,房子,铺子,还有丁汉白爷爷留下的一纸遗书。丁延寿灌一杯茶,利索地分了家,分完梗着几句嘱咐。他看向丁可愈,说:“照顾好你爸。”
丁可愈问:“大伯,我以后还算你的徒弟吗?我还能跟你学手艺吗?”
丁延寿点点头,应允了。他的目光移到丁厚康身上,与之对视数秒,想说的话竟然忘了。丁厚康接过东西,叹一口气,提了搬家。
丁延寿点点头,也答应了。待二叔他们回东院收拾,客厅内一时无人说话,静了片刻,丁汉白从椅子上立起,说:“都处理完了,我走了。”
他说完走到纪慎语身旁,轻轻牵住纪慎语的右手。众目睽睽,但也应该是意料之中,他补充:“这回,我得把慎语带走。”
纪慎语说:“我要跟师哥一起走。”
谁都知道,丁延寿当初以死相逼让纪慎语留下,拖延而已,怎么会是长久之计?活生生的人,哪儿控制得住,到最后,一个都留不下。
姜漱柳背过身去,哭了,丁延寿端坐在圈椅中,半晌说道,困了。这两口相互揽着走出客厅,回卧室关上门,无力又倔强地默许了这场出走。
他们无法接受丁汉白和纪慎语之间的情意,俩小的也不求他们接受。但他们不再阻挠,放了手,从此两个儿子撇出去,自己去闯吧。
丁汉白和纪慎语回到小院,那一丛玫瑰开得真好啊,他们抱了抱,笑了笑,然后一起收拾行李。纪慎语当初的三口木箱派上用场,书、料子、喜欢的摆设,全装满了。
姜廷恩过来帮忙,瞧瞧大哥,看看“大嫂”,要哭。“你们就不管玉销记了?”他打开柜子,“姑父姑姑多难过呀,可惜我是独苗,不然我就过继来。这、这是什么东西……”
纪慎语一瞅,是那抱三弦的秘戏瓷。他一把夺下藏到身后,安慰道:“我是三店的大师傅,怎么会不去呢?还有师哥,他在别处出活儿也是一样的。”
叫的车陆续到了,一箱箱东西也都搬得差不多了,丁汉白和纪慎语一起,临走前擦桌、浇花、扫地。他们离开时停在前院,并立在卧室门口,磕了个头。
养育之恩,教习之恩,注定辜负了。
丁延寿和姜漱柳坐在床边,听那脚步声离远,外面汽车引擎轰隆,也越离越远。丁延寿扶妻子躺下,盖被、拍肩,试图营造个静好的午后。
那结着苍苍厚茧的大手动作很轻,曾牵着姜漱柳走入婚姻殿堂,曾握着丁汉白的小手讲授雕刻,曾攥紧纪芳许应了托孤的承诺。
全是昨日光景了。
太阳将落时,丁延寿步出卧室,踩过院子里的石砖,绕过影壁。东院空了,小院也空了,春风都觉萧瑟,这一大家子人至此各奔东西。
一场病叫他拄着拐杖,他便拄着,独自立在影壁前。他望向大门外,可那外头什么都没有,没有丁汉白放学归来,没有丁尔和丁可愈追逐打闹,也没有丁厚康提一斤酱牛肉,进门便喊他喝一壶小酒。
空空荡荡,丁延寿立了一时三刻。
这个家,他到底没有当好。
作者有话要说: 张斯年:别来我这儿住ok?
第59章 一百万?!
张斯年的两间破屋实在不够住, 就算够, 他也抵死不要和徒弟小两口同住。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凭什么那亲爹眼不见心不烦, 他却要搭上床板还刺眼睛?
幸好梁鹤乘的小院空着没卖, 纪慎语和丁汉白暂时去了淼安巷子。数月没来, 又赶上春天风大,那院子屋子脏得烫脚, 站都没法站。可他们二人已经不是爹亲妈爱的宝贝疙瘩了, 眼下艰难,什么都要忍耐。
纪慎语剪了三块抹布, 将明面擦洗干净, 丁汉白负责地面, 扫、擦,显他劲儿大似的,弄坏两条拖布。直忙到黄昏,里里外外都洒扫一新, 摆上他们的东西, 瞧着还不错。
丁汉白立在院中窗外, 纪慎语立在屋中窗内,一人擦一边。那积了腻子的玻璃像块猪油膏,硬生生叫他们划拉干净。推开窗,两人同时往窗台一趴,脸对脸,眉梢眼角都看得清楚。
纪慎语没话找话:“盆栽长新芽了。”
丁汉白“嗯”一声:“现在没有玫瑰, 以后会有的。”
纪慎语忍不住伸手,用光滑的指尖碰丁汉白的眉骨,那儿坚硬、高挺,摸到脸颊,他戳一戳,试图弄出个酒窝。丁汉白任他把玩,不嫌他手指脏污,笑起来,反把脸凑得更近。
既然近了,纪慎语亲吻一口。
夜里,他们相拥而眠,一个搂着,一个靠着,仿佛只要有彼此,那怎样都没关系。奈何现实严酷,不出俩钟头,巷子里经过一归家的醉汉,唱着《上海滩》,浪奔浪流,生生把丁汉白给浪醒了。
他这臭脾气哪能忍,趿拉拖鞋推开窗,那醉汉恰好在门外头高歌。他喊:“别唱了!要唱去上海唱!”巷子里一静,醉汉估计愣了愣,而后哼着《一剪梅》走远了。
丁汉白返回床边,那失去他怀抱的纪慎语翻个身,竟含着情绪咕哝一声,不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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