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像是一种颗粒很小很硬的豆类,在笸箩里哗啦哗啦地抖动着,把水波荡出去很远,她嘴里似乎在咕哝什么东西,缺了牙齿的嘴发音含糊,混在喉咙里听也听不清楚。
源重光和笑面青江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了一个猜测。
源重光后退一步,悄无声息地放出灵力,流水般的力量在空气中一波一波扩散,如同羽毛轻盈地掠过树梢枝头,在幽黢的夜色中舒展开来。
非常的干净。
非常、非常的干净。
没有任何令他不适的感觉,就像是在神社里一样,透着令人舒适愉悦的感觉。
源重光睁开眼睛,对青江摇摇头,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那个老妇人。
这里鱼龙混杂,来往的都是穷苦的平民,不说杂妖,连人心恶念凝聚的郁气都找不到,怎么可能!难道有阴阳师天天来这边驱逐邪祟吗?这待遇连往日的天皇都没有。
青江笑吟吟地走上前,在距离老妇人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您好,请问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落脚吗?”
那个老妇人清洗东西的手一下子停下来,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嘴里还是喃喃念着什么,身躯一颤一颤的,像是要支撑不住翻进水里。
青江缓缓拔刀,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婆婆?这么晚了,您在洗什么呢?需要我帮忙吗?”
那种刺耳的哗啦声骤然响起,笸箩提上了水面,青江匆匆一扫,看清了那是半笸箩的红豆。
在浓重的黑夜里,那笸箩红豆就像是鲜血凝聚成的果实,一颗一颗都泛着晶莹欲滴的艳红。
源重光反手握着髭切,紧紧盯着老妇人的后背,青江微微弯腰,看上去像是要去接那个竹编的笸箩,在极近的距离里,他终于听清了那老妇人口中念叨的东西。
“豆子磨来磨去,磨成粉吃下去……”
“把人抓来磨来磨去,磨成粉吃下去……”
下一秒,那个一直安静的老妇人猛然抬头,浑浊泛黄的眼里爆出血腥贪婪的光,苍老皱皮的手上骤然探出尖利的爪子,往青江脖颈上抓去。
“叮——”
锋刃雪白的胁差恰恰好架住那只爪子,泛着幽光的爪尖离他的眼睛只有几寸的距离。
青江舔舔嘴唇,咧开一个跃跃欲试的笑容:“哦呀,这么热情吗?可是我比较喜欢像主人那类的啊~”
源重光被无辜带入话题,哭笑不得:“不是你说要早点回去的吗?”
“嗨嗨嗨!”青江嘴上应着,漂亮的眼睛弯着,一点也没有紧张感,“既然是主人的吩咐,那就速战速决吧。”
老妇人的手一接触到胁差就知道不好,上面的气息令她打心眼里感到恐惧,这样恐怖的气息正在试探着要吞噬她。
“不——等等——”
刀锋一撇,卸去上面的力道,毫不停顿地朝着她的面门砍下来。
“青江。”
胁差呼啸着擦过她的脸,力道不减,将那笸箩红豆劈了个正着,竹编的用具在胁差面前被劈成两半,切口锋利尖锐,满地的红豆滴滴答答滚开,有几颗滚到了源重光脚下,乖乖地不动了。
“你要说什么?”
源重光弯下腰,拈起一颗红豆,举到眼前端详了片刻,把目光投到冷汗涔涔的老妇人身上。
“老身……您想知道什么?”
老妇人刚开了个头,眼里狡黠的光一闪,就咽下了要说的东西,转而把话题抛给了源重光。
“啊……我想知道什么……”源重光对于她的小聪明视而不见,沉吟片刻,微微笑起来,“那就告诉我,掩盖了你们身上妖气的,是什么东西吧。”
老妇人跌坐在地上,显得可怜极了:“这……我们不过是小妖,哪里有这样神奇的东西——”
“杀了吧。”源重光扔下手里的红豆,面无表情道。
胁差应声而动,老妇人吓得浑身一颤:“等等!有!”
刀锋在她鼻尖处停下,以引诱为主而完全不具备战斗力的妖怪吞了口口水,低着头小心里离那振蓄势待发的刀远了一点,颤颤巍巍地开口:“是……是一个——”
低垂着的眼睛凶光毕露,一把红豆冲着青江的脸撒去,趁这一秒的停滞,她翻身就要跃进身后的河流,后背刚刚感受到河水的寒意,一振胁差就紧随其后扎进了她的胸口。
刀锋贯穿了妖怪的整个胸膛,从背后透出尖锐的一节刀尖。
“咯咯咯——”
妖怪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喘气声,浑浊的眼睛一亮又一暗,“呯”一声,碎裂成一滩粉末飘进了幽暗的河水里。
源重光外放的灵力终于在此刻感受到了妖怪应该有的那种污浊之气,翻卷着随风飘过来。
“嗯?”他一皱眉,举刀在面前一挡,那股虚弱的污浊之气惊恐地要返身逃跑,随即被髭切切断。
在这气息消失的瞬间,地上零散的红豆纷纷化作殷红的血滴,渗入泥土消失不见。
源重光一怔,随即发现自己遗忘了什么。
那把伞。
作为雨女半身的伞,在雨女死后并没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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