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季青要问的话很多,竟一句也不想问了。
林舒问他:“你疼吗?”
贺季青摇头。
“都肿了。”林舒说。
“心疼了?”贺季青半身趴在病床上,身下是林舒的大腿,体温透过薄被,传到他胸口。
林舒伸出手,踌躇着想要摸他头发。贺季青拉过他的手,放到嘴边亲吻过,再放到自己的头上。
他的头发粗和硬,两天没洗了,并不清爽。林舒毫不嫌弃,手指插进他的头发,轻轻抚摸他的发根和头皮。是他的温度。
“我好想你,林舒。”贺季青侧脸靠在他的腿上,由下往上的看着他。他话说完,一行泪从眼头落到鼻梁,又跨过鼻梁,落入另一只眼睛。左眼的泪,模糊了右眼。
林舒趴在他身上,抱着他的头,终于,放声大哭。
第三十六回 -
护士进来给林舒换药,被抱头痛哭的两人吓到,端着药急急忙忙的又退出了病房。
里面的人,哭声不止。护士等了几分钟,透过观察窗看里面动静,里面的人换了拥抱姿势,漂亮男人小心的抱着她的病人,依旧哭个不停。男人的哭声,和女人不同,克制沉闷,让人难受的压抑。
护士见过太多人哭,唯独没有见过这种。同性恋人之间的纠葛,并不常见。更何况,其中的一位,真的好像里的人物一样。
最终,护士端着药暂时退回操作间。另外一个年轻些的护士问她:“怎么药没用就回来了?”
这护士摇头:“暂时不方便。”
年轻护士八卦心起,故意揶揄她:“怎么不方便?那高个男人太帅了,让你分神?”
短短半天,贺季青已经成了医生护士之间的红人,将同性伤到住院,外表气质优于常人,不管哪一条,都是最佳的传播素材。
护士比划两人抱在一起痛哭的姿势,“哭得可难过了,大概真有什么难事了,我还是先别打扰人家了。”
年轻护士惊讶的张大嘴巴,作势要去看。被护士拉住了,“别去了,这是人家的事,有什么好看的。”
年轻护士撇撇嘴,她说的也是。
病房里的两人,沉默的哭了很久。直到贺季青发现怀里的人,常常上气不接下气,气息不匀,他将人放回到床上,捧着他的脸,哑着声音说:“乖,不哭了。”
他让他不哭,可是自己的眼泪却没有止住。
林舒抽泣着喊他:“贺季青——”
他应着:“嗯,我在。”
“你也不要哭了。”林舒抓住他留在脸上的手,用力的握住。
“好。”贺季青努力克制着眼泪。
两人十指交缠,就这样握着,你看我我看你,忍不住的泪流满面。
“对不起。”两人异口同声。都知道对方对不起的是什么,林舒先笑,贺季青跟着笑起来。
护士再次过来换药。
两人已经擦干眼泪,林舒眼睛也红脸也红,他本身太白,稍微激动便全身发红。
贺季青更惨,半边脸还肿着。他给护士让出位置。
护士一边给林舒换药,一边叮嘱贺季青:“药水快打完时,记得叫我。后面还要再打别的。”
贺季青认真的应着:“好。”
护士换完药,对林舒说:“你现在不能太激动哦,少哭多睡!”
林舒瞪着一对红眼默默的看着贺季青,贺季青淡定地应声:“谢谢护士,以后会注意的。”
护士看着贺季青没好气的笑:“你那个脸,要不要找点消肿的药涂涂?”
贺季青摇头:“暂时不用。”
林舒说:“要的。”
护士看看贺季青,又看看林舒,“听谁的?”
“我的。”林舒居然说。
贺季青心中一暖,眼眶又发胀了。他别过头,望着窗户,窗帘拉着,有光透进来。他上前,拉开窗帘,热烈的阳光汹涌而入,带着灼人的温度。
护士笑嘻嘻的,满意的走了。几分钟后,另一名年轻些的护士送来药膏,开过封的,是她们自己用的,免费赠与贺季青。
林舒羡慕道:“你还是这样,不管走到哪里,都受人欢迎。”
贺季青趴在他身上,看着他下巴上的疤:“我只想受你欢迎。”
林舒红脸笑。
“你的疤,医生怎么说?”贺季青问他。
林舒用未打针的左手摸下巴,上面没有凸起,“已经淡了很多,医生说恢复的好的话,以后会越长越淡的。”
贺季青用脸蹭他被子下的腿,“那就好。”
“如果一直在呢?”林舒歪着头,故意问他。
贺季青也学他,故意皱眉思考,面露为难的说:“那也没有办法,只能凑合了!”
林舒用手指轻轻的触碰他上过药的左脸,“真好,又能看到你了。”
贺季青闭眼,感受他手指在脸上的移动。这一次是真的,不再是梦。扎在心底的刺,发芽了,开花了,花香四溢。春天来了。
三天后,林舒出院。他的舅舅再没来过,只有表姐在他出院那天,专程来看过,见贺季青还在,满意的离去了。
林舒在厦门租房住,住在集美。贺季青送他到集美,进了屋一看,直皱眉头。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但很小,朝阴面,采光不好。大中午,只能看到一线阳光。在这种地方,别说养好身体,怕是还要惹上别的病。
他一身伤疤,他过得不好。贺季青心口发酸,他恨不得打自己一顿。他有什么资格恨林舒?他更可恶,因为自以为是的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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