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安然这下脸上彻底没笑意了,他猛地住了脚,绕到前面,定定地蹙眉望着男人。
“不是,”男人的手死死地抓着轮椅,眼里头升腾起沉郁的颜色,一字一顿道,“他只是傅蓉的儿子。”
他的手痉挛似的颤了颤,用力闭了闭眼,“安然,你太善良,可傅蓉却不像你这么善良——这对你没一点好处。这一切到此为止,走,跟我回去。”
“不!”
郁安然却难得犯了倔脾气,扭过头,“要走你走,我不会走!”
男人神色更加严厉,厉声道:“安然!”
两个大男人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吵架,这兴许是极为罕见的画面,来往的路人纷纷抛来了奇怪的眼神。他们谁也不曾注意到,一辆不起眼的黑车也在这时悄无声息停至路边,车门缓缓拉开,一双银灰色的高跟鞋笃笃踏在了路面上。
下来的女人已有四十些许年纪,可打扮的却仍如少女一般娇俏,穿了件桃粉色的露肩连衣裙,头发蓬松着打着卷儿垂下来,堪堪在发尾勾起,露出一截锁骨。她保养的极好,可眉目之间总含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天真意味,眼神固执的发着烫。
她的嘴唇颤动着,半晌后才扬声喊了一句:“锋哥哥……”
郁安然的身体突然猛地一颤。
他与轮椅上的男人对上目光,随即这目光慢慢向街边移去,与街边站着的女人缓慢对接上——
这一眼之间,已经隔了二十四年的光阴。
可明明中间相隔的岁月是这般漫长,这见面却丝毫没有任何让人喜悦的意味,他们在看着彼此的时候,更像是在望着一场迟迟没有醒过来的、令人胆战心惊的噩梦。
唯有女人的眼神热情而欣喜,她甚至看不见旁边站着的郁安然,只固执地望着男人,锲而不舍地继续喊:“锋哥哥!”
如十六岁少女一般的语气和神情,这让郁安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他望向身旁的顾锋,男人的眉头蹙地更紧,半天之后才满怀着不甘愿沉沉从口中挤出两个字,“傅蓉。”
时间在这一刻间骤然翻转,仿佛又转回了三十几年前的日子。
那时怀着春的少女在生日宴上头看见了一个人,他微微蹙着眉的神情带着点高傲的、不容靠近的意味,手指修长而干净,脊背挺得笔直,不紧不慢拿起高脚杯,在父辈的引导下冲着她举了举。
傅蓉只远远地这样望一眼他,顿时就明白了一见钟情的意味。
明明那时来参加生日宴的人那么多,想要讨她欢心的男孩子连起来可以绕这大厅一圈,可她的眼睛却只望得见一个人,她眼神时刻追随着他,瞧着他与别人谈话,细细地关注着他每一个小表情,醺醺然像是饮了一盅陈年老酒。
多……多引人注目的人啊。
她对父亲说:“我觉得是喜欢了啊。”
可是向来将她宠到天上去的父亲这一回却拒绝了她,父亲说:“他身边儿有人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都已经十几年了——而且,那是个男人。”
傅蓉带着点天真的骄纵撒娇:“不嘛不嘛,就要嫁给他!”
往常她使出这一招,那通常是无往而不利的,可是这一回,在她的撒娇攻势之下,父亲的脸色却更难看了一点。他厉声道:“他不行,绝对不行!”
他瞧着宝贝女儿一下子苍白了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这满大厅冲你献殷勤的青年才俊,你哪一个都能选——只有他不可以。”
顾锋那时早已正大光明出了柜。他顶着家族和外界的压力硬生生摆平了一切,和郁安然手牵手走到了阳光下,几个家族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偏偏傅蓉被保护的太好,她不知道,也不愿意相信。她这只初生的牛犊甚至不害怕老虎,天真地认为自己的魅力就是无敌的。
至于一个男人,那怎么能和她相比?
可这样信心满满换来的结果,却是毫不留情的拒绝。被堵在洗手间外的顾锋慢条斯理擦拭着手指,望着小姑娘红透了的脸,眉眼中却涌出几分厌烦来。他的手指在洗漱台上敲了敲,言简意赅。
“没兴趣,滚。”
傅蓉从生下来后,便没有被人拒绝过。
面对这样没有留下任何余地的拒绝,她的兴趣不但没有削减,反倒涨的越发浓厚了。她丝毫没有气馁,在这之后发起了愈发猛烈的进攻。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每一次在这里吃了瘪,她心头浓重的迷恋就更深一分,到头来,这几乎演变为了不可言说的执念,生生刻进了她骨子里。
直到她望见了郁安然。
顾锋牵起这个面容清秀的男人的手,当众放在唇边碰了碰,强制性地将人禁锢在自己的臂弯里,哪怕离开一点也要重新将人拉回来。他帮着郁安然挡了所有的酒,被护在怀里的男人扯了扯他的衣服,低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他们的神情都是柔和的,眼睛里头像是浸了一汪水,满含着湿漉漉的柔情。
也就是那样的神情,让傅蓉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连身畔人呼唤她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她从那时起坚定了决心。
傅蓉要成为顾锋的妻子,哪怕不择手段。
而如今,她痴痴地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仍旧从这人脸上看到了那种疯狂地吸引着自己的、令自己为之神魂颠倒的东西。她的手交叠了下,带着点羞意低声喊:“锋哥哥,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看蓉儿的——”
她瞧见顾锋脸上满含厌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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