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深深吸了口烟,转头背着路之吐出去:“你妈说你老师叫你回来,是因为你状态不好。学习压力大吧?况且你昨天还烧了。”
路之揉了揉太阳x-ue。
“很多事情真的不用你c-ao心。”男人蹭起来,弯腰抖烟灰。
路之闭上眼,眼睛闭久了,大脑放空,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睡了一觉。摆置碗筷的声音把他吵醒了,醒来的时候男人坐得离他近了些:“姚一是谁?”路之坐起来,一阵咳,男人又说:“你刚才说梦话了。”
路之没回答,去厨房里面端菜。三菜一汤,三个人一顿午饭肯定吃不完,老妈又得吃几次剩菜。路之接过老妈递来的饭和筷子,没等叔叔上桌,先蘸了一块茄子就饭吃了。男人慢悠悠地摁熄他的第三根烟,上桌,给妻子夹了一块菜,心不在焉。
“吃你的。”女人解下围裙,扬了扬筷子。
男人把每个盘子里的菜都尝了一遍,目光偏向一言不发的路之:“嗯,还是以前的味道,一点都没变。好吃。”
“废话,家常菜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小路还怕你记性不好,放多放少了盐呢。”
“唔?那你尝着怎么样?”
“不多不少刚刚好。”路之说。
男人吹着筷子上的茄子,镜片起了雾。他放下筷子摘眼镜,而后愣了一下:“小路你的眼睛呢?我看你平时一直都戴着嘛。新眼镜不习惯?”“落学校抽屉里面了。”路之说。
“啊?咱们小将也戴眼镜了?”
闻言,男人很明显地被噎了一下:“你说什么?”路之的视线在叔叔脸上一勾,继续吃他的饭,没出声。女人看着儿子,兀自诧然:“你还这么小,就近视了哥也是到初三才配的眼镜哎。”
嘶——
墙皮继续掉。
不只是墙皮,地板也翻卷起来了。卷起来的那些地方呈现出黑色,但其中物件的轮廓还很清晰。很快,墙皮垮到了电视墙的位置;不久,黑色吞没了电视的一角,很像粘稠的油漆泼了上去。
然后是沙发,是窗户,是餐桌,是餐桌上的人。
黑色覆盖一切,路之看见眼前的妈妈和叔叔也渐渐被粉刷了。紧接着白米饭也沾染上了黑,路之用融入了夜色的筷子尝了一口,味道倒没有奇怪的感觉。而后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摊开手看了看:自己倒还是个完整的人。
饭桌上对话的节奏并没有被打乱。
“什么什么?”
“你叫小路‘小将’?”
“不然?”
“这是路之,不是路将。”男人牵着女人的手,让她好好看看自己的儿子。脸上一半黑一半红润的女人一脸茫然,紧接着有些气恼:“路之戴眼镜,我带他去配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小将不戴眼镜,我分得开。”
男人半天说不出话,路之心里忽地有种被扭曲的胜利感,冷笑:“叔叔,你不是说我妈好了吗?”男人无言;路之的心跳速度突然快了起来,而那匀速蔓延的黑色似乎被他血液流动的声音吓了一跳,竟然停住不动了。
黑暗阻碍视野,却也延伸了可能性。放眼望去茫茫一片,路之苍凉莫名,抓住翻卷起来的“墙皮”和“地板”,把两个角合起来一扯,于是整个客厅的颜色都被他撕碎了。餐桌上的两人还残留有斑驳的色块,路之坐回原位定了定,接着一片一片地把男人身上的色彩揭掉。
“小将今天自己回家的呢。”女人好像不想跟男人纠结谁是谁的问题了,骄傲地抓住儿子的手:“是吧小将?”“是。”路之站起来,抱了抱妈妈的肩膀。男人的头转了过来,路之知道他在盯着自己看,但对方的眼珠和眼白搅在一起,已经没有神色可言了,说不上是惊讶还是平静。
光真是充足啊。
充足到足以让人看清黑色的细节。
窗子外面有个东西在晃悠,那是楼上的人种在阳台上的丝瓜藤蔓。夏天的中午,蝉很聒噪,滋滋滋滋,似乎一群虫子在漏电的胶线上挣扎。路之坐在餐桌上不动,坐久了就百无聊赖,索性拿起筷子接着吃饭。放进嘴里的是一坨坨黑色的虚无,在舌头上弥散开的却是真实的味道。
“呃,小路……路之,吃饭。”叔叔说。
路之点头。
咔哒。
客厅的门开了。
路之夹着茄子,看了看来者的神情:“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瞎了。”
第49章 e
“小将,这位是谁啊?”女人脸上最后一块颜色消失了,漆黑无味的石油状涂料把所谓的真实彻底侵吞。姚一先是怔了一瞬,而后三步并两步过来拉路之的手:“跟我走。”
路之没动。舌头上尚且有茄子的味道,虽然一面镜子就能把黑浆糊打回原形;路之看了看四周,见得电视柜旁边的镜子彻底没用了,他就算走过去也不一定看得到自己的轮廓。于是再嚼了几下,把嘴里的不明物体咽了下去。
此时的姚一像什么呢?
心神回归,路之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
救火的英雄?但自己又不是挣扎在灾难场中的遇难者。除却背景颜色不谈,这幕幻想的布置挺温馨的;一桌饭,三个人,聊天,姑且算作家长里短的争吵。有一瞬间路之的筷子又要往那盘茄子里面放了。
“好啊。”路之顺着姚一的胳膊站起来。姚一却开始愣神,仿佛发呆是会传染的细菌,在一个人的脑子里碰过后,又跑到另一个人的脑子里耍赖。赖久了就撒野,人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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