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让我自生自灭去么?不用麻烦,我有手有脚有钱也会做饭饿不死。”吴邪突然开口将他打断,只是说完又重新闭上眼,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嗯,那你接着睡吧。”张起灵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帮他掖好了被角。
那晚如夜长梦多的字面意义,他睡得很早,却没有睡好。醒来时还不到7点,身边没有人,房间一片寂静,像极了他独自活着的那些年,每天睁开眼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那一刻张起灵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彷徨不定,仿若庄周梦蝶。
走前,他没有见到吴邪。
抵达机场后,他习惯性地发了个短信,直到飞机开始滑行的最后一刻才关机。
没有消息。
广西的周末,三个晚上,他被四阿公带着见了三波人,吃了三顿饭,喝了三顿酒。向来讲技巧有节制的他,此次却顿顿喝得干脆实在,喝到自己回了酒店倒头就能睡着。
不是为了取悦别人,是为了解脱自己。
他一直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吴邪的消息,受不了一天天从早到晚的寂静。明明渐渐远离直至分开是他一切所为的目的,却发现到头来竟是自己放不下,原来他早已经忘记,该如何一个人活下去。
最后一晚,张起灵趴在床上,天旋地转、半梦半醒之间似乎终于听见了手机的震动声音,结果醒来只依稀记得电话里的人嘲笑他“活该”,“自作自受”。他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赶紧翻开通话记录查看,发现真的有过通话,却不是吴邪,是瞎子。
他不记得他为何要这样说他,猜测大概是因为非要替他来广西,结果还喝多了吧。
飞回b市时已临近傍晚,张起灵落地后开机,望着手机屏幕想了想,又揣回了兜里。
这几天酒喝得多,东西吃得少,出租车还没开进城区,他就有些饿了,想家里都有什么可以做来吃,又想……吴邪回不回来,如果不回来吃那就凑合叫些外卖好了。
因为赶上了周一的晚高峰,他到家时已经7点多了,本以为家里没人,结果在门口正掏钥匙竟然听见屋里有动静,来来回回的走路声。张起灵连忙将门打开,却见吴邪抱着几件叠好的衣服,看了他一眼,弯腰放进了地上摊开的行李箱里。
不是登机箱,而是大箱子……
于是他试探着问道:“是要……出差?”
吴邪起身看了他一眼,没应声,拿着洗漱包绕过他进了卫生间,“叮叮咣咣”地往里放东西。他只好自己走到箱子前确认,发现除了与以往出差不同换了大箱子外,里面竟然还放了不少衣服……顿时心里有些忐忑、慌乱。
“我去哪儿就不用你操心了,反正你不就是想让我走?”吴邪抱着洗漱包回来了,将其扔进箱子,看也不看他,在他身旁蹲下,边扣箱子锁边继续道,“不劳你费尽心机躲着我了,怪累的,都这岁数了还跑什么啊?好好跟家歇几天吧。”说完,他起身背好背包,拉上行李一直走到门前。
这一刻终于来了,张起灵却发现自己的双手都在颤抖。
他在害怕。
就连听到门锁转动的咔咔声都是刺耳的。
“吴邪。”他下意识叫住他。是不是应该反悔?告诉他这几天其实很想他?但嘴却偏偏又像被粘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事已至此,是不是不能前功尽弃?
吴邪站在大开的门前,转身看他,似乎在等他说话。
张起灵叹出口气,朝床边看看道:“你没装充电器。”说着想去帮他拿过来。
结果吴邪却道:“不用了,拿了公司备用的。”
张起灵僵住了动作,点点头,“嗯”了一声,顿了顿又问:“我带了特产回来,有牛肉条,等我给你……”
“不用了,还得开箱子怪麻烦的,你自己留着吃吧。”吴邪道。
他想说不麻烦,但看了看吴邪鼓鼓囊囊的背包,想大概他可能是说自己开箱子麻烦,便点点头道:“好。”
“没事了?”吴邪问他。
“……没事了。”张起灵摇摇头。
“那我走了,你锁门吧。”吴邪说完,转身出去将门带上了。
“好……”张起灵的回话,却是对着空气在说了。
锁好了屋门,他站在门前环视了一圈。房间东西很多,显得凌乱。这么多年,吴邪与他生活在一起,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悄然将这间小屋子变化成了这样。
单人床换成了双人床,写字台前摆着两张椅子,多了餐桌、茶几、沙发、电视、游戏机。这还只是冰山一角,更多的则是一时无法一一清点的各种细碎生活、娱乐用品。于是,一个人住显得有些空旷的房间,摆满东西后两个人住就稍嫌小了。他曾经不止一次提议要换一套大一些的房子,却都被吴邪以“搬家太麻烦,没必要”为由拖到现在。
现在他又是一个人了,这满满当当的空间相比之前一个人反而显得更加空旷。
张起灵回了回神,差点忘了自己饿了一路。可他没有心情做着吃,完全不知道要吃什么好。类似这样的境况,以前经常遇到,大多都因麻木和习惯了没什么特别感觉。可人总会突然有莫名脆弱的时候,比如某次他赶上飞机晚点,倒胃口的宵夜、简陋的小机场、人声嘈杂、空气浑浊、人挤人坐一夜,直到天亮才到家,又累又饿,而家里迎接他的,是空荡荡的冰箱和冷冰冰的房间,只能忍着倒头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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