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溪肩头,探身伸出爪子要堵他的伤处,又觉察到自己跋涉奔波许久,爪子上除了泥泞再无其他,忙忙地缩了回去。
李溪将水晶瓶用力砸碎,几乎凝固住的液体泛着光芒瞬间倾入海水,似乎在渐渐成形。李溪叹了口气,又解下了手腕上的珍珠丝绦,掷向海水。然后才取出了袖中的草药捂住了手腕上的伤口。
水花迸溅,海潮翻涌。
光滑的“鱼尾”掀起了一重白浪,接着又是几声“哗啦”声响——一尾长相奇怪的“鱼”出现在碧蓝的海水之间。
这不是鲛人!赵遥望着怪鱼的那双宛如明珠的眼睛,又是讶异又是好奇。
李溪只是笑了笑,低头说道:“似乎是重生再世了,却换了一个形体——鲸鱼?是了,阿兄你再不肯做鲛人了吧?也好——至少没有那些愁绪烦忧,也不会再有……过去的记忆了。”
幼小的鲸鱼却似乎依稀还记得什么,目光攫住了李溪,又摆着尾游荡了许久,执着地徘徊不肯离去。
李溪轻轻地行了拜礼,无比郑重,又无比决绝地说道:“走吧,阿兄。别再回到这里,也别再……记起什么了。”
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离海滩而去。他步子坦荡,走得极是洒脱,仿佛忘怀了一切。
赵遥也不多理会身后的鲸鱼,加快了脚步飞奔到李溪身旁,却无意中看见袍袖下掩着的右手紧紧攥住了那片透明的鱼鳞,破碎开碧蓝的裂痕。
李溪逃也似的疾步拐过一块巨大的礁石,然后才颓然地靠在了礁石边上,被碎鳞割破的手掌蜿蜒流淌下一线殷红。
他转过头,向海边远远地望去,鲸鱼摆了摆尾鳍,踟蹰许久,终于往海水深处游去。
“阿兄,只要我记得你便好了。”李溪的微笑中带着意味深长的苦涩。
赵遥咬住他的衣角,低低地呜咽了几声。
海浪再次向沙滩扑来,李溪抬头望了望天际,浓重的乌云划出了深沉的墨色,隐隐的电闪雷鸣。
山洞里的篝火燃得愈发旺盛起来,艳红的火苗舔舐着斑驳的长满了青苔的岩壁。
赵遥浑身上下本来就没剩几处皮毛,此时紧张得全竖起来,似乎拍一拍就能尽数掉落,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洞外利剑一般穿透了云层的霹雳,一动不动。
“好了。”李溪挑了块石头,杵烂了些草叶,敷在了赵遥身上,“还好从前阿兄教过我,多少认得出些止血消炎的药,你……”
赵遥回过头去,目光复杂地望着李溪。
——怎么又是李沁,从山底下的日及花,到山腰上的地肤草,什么都是“阿兄从前告诉过我”……
李溪仿佛知晓了他的意思,冷笑道:“你若是不愿意听,尽可以走出去——妖仙的仙君府就在山顶上,里面什么琼浆玉露没有。”
赵遥哪里敢走,哪里愿意走——哪怕下一刻就被炸得皮开肉绽,他也要寸步不离的。
“我记得几百年前阿兄就曾经带我来过这里——这是鲛人们历劫时的庇护之处,千百年来不知护住了多少鲛人的性命。”李溪拨弄着篝火,又望了望满壁映衬的红光,沉浸在回忆之中。
赵遥也想说一说自己的先辈们历劫之地,却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根本没有听说过什么天劫的事儿——也对,如他这样只知逍遥自在,从来不与那些潜心修炼的狐妖们在一起的傻狐狸,从哪里去听说什么历劫。
正兀自想着,突然外头一道惊雷炸开了刺目的白光,轰然一声,恰恰就砸在了洞口。
赵遥惊得跳起来,下意识就扑住了李溪——完全忘记如今自己还是秃毛狐狸的形象,别说护住什么人了,连保住自己都很难办到。
李溪又伸手拨了拨篝火,顺手将紧紧扑住自己胸口的狐狸划拉下来,绛绿色的草浆已经粘满了衣襟。
其实天劫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几刻的雷声而已,李溪叹道——从前阿兄遭遇天劫的时候却从来不让我跟着,实在是太大惊小怪了。
惊雷一道连着一道,大约一刻之后才渐渐平息,赵遥惶惶不安地瞪大了眼睛,鼻头上糊着的碎草蹭得他连打了几个喷嚏。
可是平静之后,那层层的乌云却怎么也没能散去,反而愈见浓厚了。
“奇怪了,应该拨云见日,怎么……”李溪蹙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那浓云之中又闪烁出几道雷电,李溪蓦地想起了什么:“赵遥,怎么不见你恢复人形?”
赵遥怔了怔,才划拉着爪子,用潮乎乎的爪子蘸了点草浆,在地上写出几个张牙舞爪的大字:“变不回去了,不知道为什么。”
“你今年到底多少岁了?”
“不记得了,好像有五百……”——赵遥写到这里,突然顿住了爪子,洞外又是一道霹雳,将二人的脸色映得苍白。
“原来,这一刻的天劫——是应着你的。”李溪咬着牙,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二人面面相觑,李溪几乎想把这只无比迟钝的狐狸扔出洞去。
惊雷轰然而落,劈中了洞口的山石,大块的石头纷纷滚落着,砸在洞口,遮住了外面的重叠乌云。
历经了一场瓢泼大雨之后的贺城,终于是转了晴,天色湛蓝如洗,云朵也雪白干净,让人随意望一眼,就能消尽疲惫与烦躁。
贺城郊外的小酒店,浸透了雨水的酒招蒸着水汽,旁边的一丛日及花清清爽爽地缀着几朵粉白的花。
酒招底下已经坐了四五位客人,就着酒水和菜肴,纷纷议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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