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到泡桐树了,终于忍不住说:“要是饭局散得早,你还是来吧,他们应该会玩得比较久……”末了一句正说着,偏偏一辆黄包车就来了,那车夫跑上前来的脚步声简直惹人讨厌。黎晖其实听清楚了,只“嗯”了一声,不管许葛生的反应,便上车走了。
耶诞节那天早上还在考几何,学校礼堂虽然开始忙着布置了,学生们当然感受不到什么节日的气氛,一个个在考试结束的最后一秒才肯交卷,从教室出来,都是刚刚借尸还魂一般地步伐虚晃,脸蛋却都在室内闷得红扑扑的,有种异样的病态。
黎晖还得赶紧回家去,匆匆吃个午饭,好好歇个午觉,以求精神饱满地赴晚上的约。倒像是一整天都为了人家一顿晚饭在奔波似的,他心里想着,但是也确实累了,又刚卸下几何这个心头大患,很快便睡着了。
下午起来时精神倒尚可,只注意力不怎么集中,大约是太放松的缘故。方太太来了,看见他这样,不免觉得自己大半天的担心紧张没个回报,却也没说什么。黎晖身上穿的又是上回那套西服,标致倒是标致极了,方太太看在眼里,也就稍微满意了些。
不想石太太母女到得还早些,方太太赶紧上前去连连道歉,又好一通客套,嘘寒问暖,互相夸赞头发衣服、珠宝首饰,然后又来回推让座次,小半个小时才安生下来。
黎晖和那位石小姐正对坐着,距离最远,但又最容易仔细打量彼此。不过黎晖没看她,怕人家这么早就来,恐怕心里就有几成期望了,自己要再有什么举动叫她们误会了便真要不好。
他当然不至于以为石小姐看得中自己,只是听见人说起过,石家老爷没得早,家里的事都由那天教自己“打台球”的那位石少做主,因此觉得不能不防备着些。
石小姐心里也一样不情愿,她脚扭了还没好利落,母亲和哥哥便逼着自己来,自然不肯在人面前跛着走路,只能先到,落在别人眼里又成倒贴了。
想到这儿,她稍微抬起眼皮觑了黎晖一眼,还是瞧见衣服颜色,这才隐约想起,上回是有这么个人来家。心里不觉冷笑了一下,她哪里看得上这种阴柔样子的?走出去谁更像个男人?便不禁有些怨怪母亲。
殊不知石太太心里也不大满意,她和女儿想得不一样,这孩子长得体面没什么不好,只是她注意到黎晖右眼梢外头生了一颗痣,正好在奸门的位置。石家开明,可石太太是讲究这个的,立刻知道这个人容易招蜂引蝶,婚后恐怕要和太太关系不好的。面上的态度跟着就淡然起来。
方太太莫名其妙就经历了一场青眼变白眼,一顿饭谁也吃得不顺心,临了连面上工夫都懒得做,径直一拍两散了。黎晖和石小姐没长辈们心里那么窝火,都慢吞吞地走在后头,方太太不耐烦地回头,正欲催促,这才忽然看出点门道来:自家这侄儿,真比人家姑娘还秀气些!
她心里越发不平起来,坐进车里,同石家的车子分道扬镳后,忍不住训黎晖:“你看看你,今儿一晚上说过一句话没有?人家石太太本来有意,结果你那副样子,叫人家没一点喜欢的。”生得女相是没法儿改的事,可行事作派总得大气些吧?“你呀,小时候还知道淘气,怎么越大越没一丁点男子气概!”
黎晖始终不吭声,等车子开到可以通往学校的岔路口时,他才犹豫着说:“学校有活动……每个人都必须签到的。”方太太一听就问:“你连个帮着签到的人都找不着?”意外地只说了这一句便作罢了,把皮包拽过来,从钱夹子里随手掏出一叠,拍在黎晖身上:“拿着吧,一家子,我个个都是欠了债的……”黎晖听见这话心里很是硌着,到底顾着情分,没法把钱挥开,下车道别,走开一段路,听见汽车开走的声音,方才如释重负。
学校礼堂门口竟然真放了张桌子,搁着签名册——倒叫他说着了。他走过去没翻几页,忽然看见有人替他签过了名字,他辨认出是许葛生的笔迹。抬头往里面看时,却见后者正和赵老师站在一起笑着说些什么。
怎么不跳舞?他心里想着。走进去只在四周闲逛,见拼起来的长桌上有散放在盘子里的卷烟,便拿起一根,坐到角落去尝试着点燃了。吸一口也不觉得有什么,仅仅是一点非常淡的苦味,然后又从嘴巴里吐出来,当然不会呛着。他正以为非常像模像样地打算抽完这一根,却见许葛生皱着眉头走过来:“来了怎么待在这儿?”他不理会,又猛吸一口,把不成型的烟雾吐到许葛生面上,笑着问道:“是不是比较有男子气概了?”他努力做出一副成熟而略显忧郁的神情,却不知这表情在自己脸上更近于一种妩媚的诱惑,许葛生全然无法自拔地被蛊惑住了,伸出手靠近他的脸颊,仿佛一个抚摸的姿势,一颗心子越来越脱离控制的狂跳却最终拯救了他,清醒过来时,停在半空中的手很夸张地赶着烟雾:“你怎么,越来越没礼貌了?”本来是掩饰情绪的一句话,然而弄巧成拙,两个人都被勾起了那一脚的记忆,许葛生清楚地看见黎晖脸红了,他知道自己也是。黎晖忽然扬扬下巴:“赵老师在找你。”许葛生忙不迭地回头,哪有赵老师的身影!
“你怎么非要把我跟她扯在一起!”许葛生是真的生了气,情急之下一把抓住黎晖的手,自己也在他面前坐下来,仿佛果真要把他怎么着一般。黎晖将腕子转了两下,没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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