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非得亲眼所见,才能死心。
久安怀揣着一颗死气沉沉的心,失魂落魄地穿行在街上,四肢百骸都被刻骨的寒意给冻住了,他在深刻的冰冷里想,这便是命了,人再挣,又如何能挣得过命?
“酥糖——酥糖——”
小贩穿街走巷的叫卖随风入了耳。
久安凝眉站住了,回身在人群中一望,果然见一个年轻小贩正挑担叫卖。小贩走得轻快,担子在肩上微微地上下晃荡。
他先只是怔愣,紧接着带着点子疯意越过了几个人,跑了过去。小贩眼尖,见有人走来立刻就停住,朗声笑道:“公子买糖?”
久安犹豫地一点头,“嗯。”
那小贩蹲身一放担子,掀起白净的盖布,露出筐内甜香的糖缸子,又拾起了一张薄薄的纸,笑问:“公子要多少?”
久安在香气里有些说不出话,末了才颤抖道:“两把。”
那小贩欢实地应了一声,果然用那薄纸给久安抓了满满的两把,接着心灵手巧地包成一纸包后双手递给了久安。“公子拿好喽。”
久安接过,将钱递给小贩。
小贩拿了钱正要挑担走人,不想久安那儿忽地就有了一问:“你……在扬州多久了?”
小贩停住了动作,虽是一愣,不过立刻笑着作答:“小的就是扬州人士。”
久安会意后,问:“问你打听个人。”
小贩立刻点头,露出诚恳的模样,利落地拍净了手,“您要打听哪一个,小的要知晓定会全都告诉您。”
久安低头攥紧了手中的酥糖,垂眼淡声问道:“林壁堂,你知道么?”
小贩眯眼一笑,仿佛松了口气,“啊——林七爷谁不知晓?整座扬州城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哇!江南的商行商帮全服林家的管,林七爷年轻能干,可惜就是三年前走了一趟关外便失了明。”
久安脸色不大好看地嗯了一声。
小贩却又改口道:“不过失了明也不打紧,总有好的一日,林七爷是个积德行善之人,老天自不会亏待他……对了!”小贩似是想起一个有力佐证,“你看——白家大小姐那样贤良淑德的好女儿也不照样嫁了林七爷么?!”
久安捏了捏糖袋子,声音发飘,“白家大小姐……好不好?”
小贩仰头大笑,竖起大拇指道:“那自是好的,白家几代翰林,诗书之家的女儿,识文断字的,既识礼又明理,人又美,再无更好的了。”
久安眩晕地点了点头,吸了口寒气,问:“哦?何时成得亲?”
小贩忖度了片刻,笃定道:“约莫是淳宁十年五月……对!五月廿五!”
久安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五月……就成亲了。”
小贩频频颔首,应和道:“嗯,可不是么,若不是此前林七爷大病了一场,否则林七爷一从北边儿回来这事儿就成了。不过说来也奇,林七爷那会儿病得可不轻,末了白大小姐一入门就好了,可见是天作之合了。成亲那一日才叫热闹呢,整座扬州城都跟过节似的!”
久安攥着糖袋子的手有些发抖,已不想再听,不过还是低低地开口道:“原来如此,多谢。”
小贩见状,便挑起了担,告辞了久安接着沿街叫卖了起来。
久安拆开了糖袋子,将一颗杏黄酥糖救心丸似地慌乱塞进了口中,用力地一吮,几口就嚼碎囫囵地吞了下去,他全身一哆嗦,肠胃肺腑微微地抽搐了一下,眼泪顺理成章地就落了下来。久安在甜甜的味道里觉着心腔子里已是血肉模糊,他连忙抬手去擦,可眼泪不听话,越擦越多,他咬着发抖的嘴唇忙低下了头,因怕被人瞧见,匆匆地快走了起来。
行人在身旁来来往往,久安害怕着急地走着,他是已“死”之人,如此明目张胆地走在光天化日之下,他觉着自己快畏缩成了一缕心惊胆战的孤魂。
久安越走越僻静,待驻足之际,只见自己已停在了墓山底下。墓山高高大大地仿若一张浑然天成的屏障。
连家的墓地在城中的一座后山上,从连老爷子那一辈子起葬了久安的多位亲长。久安当初还在扬州之时,也是逢年跟着父母兄弟前往祭拜的。连家人代代敬宗孝祖,只为替后人祈福。而久安如今如此,仿佛也怨不得祖宗不显灵,只能怪自个儿是个没福的。
久安无所依从地抬头一望,想都没想地就闯了进去。他上山之时还算晴好的天,待入山之后便又下起了雪,而后又起了大风。久安心中沉沉,如今沾了雪意并不觉得冷,走走停停,他如今人鬼不分,中邪似地就往连家的墓地跑去——自家骨肉,总是不怕见自己的。
沿着崎岖的山路走了近半个时辰,久安抬头望见了自家的墓园。墓园正门蒙了昨夜的雪,清冷地带着阴锐之气,四周也是静悄悄地,并无人迹人声,久安便放开了胆子往里走。
甫一入了墓园,久安才刚跑了几步,就猛然停住了。停住后,他仓皇地后退了几步,寒风迷了他的眼,目光痛楚地酸涩了起来,捂住了嘴,久安悄无声息不住地后退。
他看见了林壁堂。
快三年了,林壁堂恍然站在了自己面前,这么近,又那么远。
久安屏息伫立,闪烁着发红的眼睛,他知道林壁堂在山上,可没想到他在墓园里,就在自己的——墓前。
林壁堂并没有打伞,只是静静地站在雪天之下。他瘦了,可身姿仍是挺拔的,侧脸是男子的美轮美奂,与久安记忆里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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