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闹哄哄, 付闻歌支应了一整天乏得要命,到后院来躲会清净。金鱼儿正在院里守着个大木盆刷碗, 瞧见付闻歌拖着步子往过走,赶紧拽过把小凳拉他坐下。
把手在围裙上擦干,金鱼儿从兜里抓出几颗干红枣塞到付闻歌手里, 让他垫吧垫吧:“要不你去屋里躺会,虽说现在稳了,可也不敢那么劳累。”
离开烟花巷, 金鱼儿不再是那绫罗绸缎油头粉面的打扮,而是一身干净的灰白麻布衣服,丝毫不施脂粉。打眼看过去,从头到脚清清爽爽,但那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白藕般的小臂,让人一看就知他不是干惯粗活的主。
“我还成,就是这疼,缓缓就好。”付闻歌回手在尾椎骨那比划了一下。胎儿成长压迫坐骨神经,不管站着坐着还是卧着,怎么待着都疼。好在是一阵阵的,忍过去就好。
他朝木盆里堆积如山的碗盘抬抬下巴:“谁安排的让你干这么多活儿啊?”
“我自己找的,要不闲着也是闲着。”金鱼儿无所谓的晃晃脑袋,饶是在胡同里待久了,举手投足还是那股娇滴滴的风情。他抄起风干的丝瓜瓤继续刷洗碗盘,刷着刷着忽然顿住手,收起胳膊支在膝盖上,轻轻叹了口气。
付闻歌看他眼里凝起一丝忧愁,问:“怎么了?”
金鱼儿苦笑着摇摇头:“想起我老爹当初死的时候,家里穷的连墙塌了都没钱修,只好拿块破席子一裹扔到乱坟岗里去喂狗……那些吃了死人r_ou_的狗啊眼睛都是血红的,瞧见活人也流哈喇子,我吓得直往我哥身后躲……后来被讨债的卖去胡同里我才知道,有的人呐,比吃了死人r_ou_的野狗还瘆人。”
心头一揪,付闻歌咽下嘴里的半颗干红枣,稍稍皱起眉头。被卖去八大胡同的孩子必然都有悲惨的经历,但亲耳听到仍是不免唏嘘。
“你那时多大?”
“八九岁吧,记不清了。”金鱼儿低下头,继续刷碗,“进去先伺候老鸨子,天天挨打,骨头被打软了就没胆逃了。”
“你逃过么?”
“逃过。我跟我哥是一起被卖进去的,他比我大几岁,进去就被押着接待客人了……有一天他趁老鸨子喝多了睡得跟死猪似的,拽着我从老鸨子那屋跳窗逃了。”金鱼儿说着,用手背抹了把鼻子,“后来被看场的给抓回来,我哥一人挨我们俩人的打,活生生教他们给打死了……打那之后我再没动过逃的念头,自要进了那里,根本逃不掉。”
摸出手帕替金鱼儿擦去滚到腮边的泪珠,付闻歌轻道:“都过去了,鱼儿,现在有六爷疼你,他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金鱼儿叹道:“是,他不嫌弃我,可我没的能报答他。”
“你看你把他伺候的脸都圆了,听六爷说,你做的小菜可好吃了。”付闻歌有心逗他笑。
“除了伺候他吃喝睡觉,我也干不了别的。”金鱼儿将目光投向付闻歌的下腹,羡慕道:“要是能像你跟二爷似的抱个小的就好了,可惜啊,怀不上。”
付闻歌用专业知识安慰他:“等烟/膏的毒性退尽,你把身体调理好了就成。烟毒是会影响内分泌,现在怀不上不代表以后不行。”
金鱼儿摇摇头,无奈道:“跟那个没关系,拜月楼里的半爷儿挂牌子之前都喝过药,生不了了。客人来玩图的是尽兴,弄个小的出来不是给人添堵么?”
付闻歌怔住片刻,问:“六爷知道么?”
“知道,我早跟他说明白了。”金鱼儿低下头,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擦洗早已光亮的盘子,“要不他能乖乖听他家老爷子的话回去结婚呢,孟家就他一根独苗,跟我这儿他没指望。”
听到这番话,付闻歌总算明白为何孟六会不吵不闹应下家里给订的婚事。不过二月二那天他跟白翰辰去参加婚礼时,真觉得孟六一脸跟死了爹似的丧气。
都难,可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出殡那天,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绵延好几里路。白翰辰跟灵车,付闻歌和白翰兴一辆车。白育昆去世后付闻歌没见白翰兴掉一滴眼泪,可是今天刚一坐进车里,这孩子却哭成个泪人。
停灵期间尚能看见老爹的遗容,可一旦下葬就再也见不着了。这一刻他真正感受到了亲人死亡所带来的冲击,不得不去面对已经发生了的事实。
白家祖坟在八王坟那一带,位置跟白家大宅在地图上斜拉出一条对角线。车慢慢悠悠开了近两个小时,下车时付闻歌晕车晕的直犯恶心,好在乔安生给他带了点蜜饯。
长子不在,由次子扶灵。付闻歌站在墓坑边上,听到身后有些人念叨老爹都死了白翰宇还不回来奔丧,毫不掩饰地骂他不孝。其实这件事严桂兰的父亲已经向白翰辰发过难了,质问他为何白育昆去世这么大的事白翰宇还不露面。
先前女婿招呼都不打一个奔了南洋他就压着团火气,到白育昆去世还不见白翰宇回来,这炮仗终于是点爆了。
“我哥他接到消息伤心过度病倒了。”白翰辰早已准备好一套说辞,“从南洋回北平路途遥远,船上又缺医少药我就没让他回来……亲爹,我哥那身子骨您知道,万一他再出点什么事儿,我们白家真承受不起。”
严父听了,不好再逼迫,却仍是不满。自己闺女嫁到白家十年没生养,他背后跟着受了多少议论和侮辱?白翰宇虽说没纳妾娶小,可早早与严桂兰分房而睡的事早已成为不是秘密的秘密。
身为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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