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天空地之间一片黑暗,来自雁门关外的凛冽寒风咆哮而来,挟带着大股的砂砾和冰渣拍打在并州军军主陆遥的铠甲铁叶上,发出细密而尖锐的轻响。虽然离开气候温暖湿润的家乡多年了,陆遥仍然不太适应北方寒冷的气候。他不禁打了个寒噤,伸手狠狠搓动着僵硬的脸庞。
一天一夜的激烈攻防使得寨墙出现多处破损,砂土坍塌下来形成一个个豁口。晋军从傍晚开始就赶制木栅堵住豁口,然后在木栅之后填土夯实。每个人都知道,寨墙巩固一分、自己生存的希望就多了一分,因此对这项工作丝毫不敢怠慢。而胡人则不断派出精锐的小股部队骚扰晋军的努力,甚至一度试图通过这些豁口突入寨内。双方就这么打打停停地纠缠到了夜半时分。
就在方才,陆遥终于督率众将士把最后一段木栅安装就位,期间又打退了两波胡人的骚扰,在寨墙里外留下了数十具尸身。此刻,他再一次巡视寨墙,提防任何可能的疏漏。
几名士卒跟在陆遥身后,沿途翻检墙头上新增的尸体,只要发现是匈奴人的,都在咽喉深深地补上一刀。匈奴生性凶悍,哪怕重伤晕厥了,清醒过来后照样投入战斗。从死人堆里突然跳出个狂暴的匈奴人大杀四方,这种事情发生过很多次了。晋军的对策很简单:战斗之后一律补刀以绝后患。
果然这次又撞上了同样的事情。拐角处的一具匈奴人“尸体”突然跃起,挥动短刀扑向正背对他的陆遥。身为军官,陆遥的甲胄服色与寻常士卒不同。那匈奴人无疑是蓄谋已久,不仅目标准确,动作也极其迅猛。
听得脑后风起,陆遥急转身来。饶是他眼疾手快,也只来得及将敌人持刀的手掌和刀柄一把攥住,却被合身冲来的力量推搡得趔趄了几步,后背咚地一声,撞到了垛口上。那匈奴人将整个身躯的份量几乎都压在刀柄,而雪亮的刀尖距离陆遥前心不过寸许。
陆遥面色丝毫不变,他抵着那柄要命的短刀,五指猛一发力。那胡人粗壮的手掌发出令人牙酸的骨折声爆响,登时被拧得扭曲。陆遥随即将短刀则硬生生扭转了方向,狠狠地反扎进了胡人的胸膛,直没及柄。
那胡人的眼珠猛地瞪大,四肢挣扎了几下,不再动了。
陆遥有些厌恶地把胡人的身躯推开,站直了身体整理散乱的外袍。几名士卒这时才反应过来,飞奔来救。他们怒骂着,又在胡人的咽喉上砍了好几刀,哪怕这厮有三条命也要死的不能再死了。
陆遥本人倒没有什么险死还生的紧张感。他毫不理会士卒们敬佩的眼神,自顾凝神向远处的山野望去,漆黑如墨的夜空与起伏的山峦融合在一起难以分辨。想必无数凶恶如狼的匈奴人就隐藏其中,对着这座小寨虎视眈眈。
或许真的要毙命于此了吧!陆遥苦笑了,他下意识地用右手按掐着左手的掌骨,直到骨骼发出“格格”的弹动声。
说来有些奇怪,陆遥自幼就感觉自己与众不同,总忍不住有种“天将降大任于是人”的强烈预感。因为这个坏毛病,前前后后吃了不少苦,吃了不少亏,可他总是固执地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错。现在,自己终于走到了绝境,可这想法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加的增强了。
胡思乱想!胡思乱想!陆遥摇了摇头,把稀奇古怪的想法赶出脑海。
唉……二十余载的人生里,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仔细回忆一下,竟似没有任何可述之处,只是茫然地随着命运的浪潮起落,不断的颠沛流离而已。也罢,这种毫无意义的生活,就算到达终点了又如何!陆遥叹了口气,走下寨墙。
这是一个无名的古老城寨。寨子依山而建,后方利用陡峭的山崖作为屏障,甚是险峻,寨墙用细密的黄土版筑而成,当年估计下过点工夫。城寨已经被废弃很久了,寨里没有一个住民,四处长满荆棘和杂草。建筑物也大多塌毁了,只有一些七歪八倒的土墙还能勉强抵挡寒风。
陆遥狠狠搓动几乎冻僵的双手,绕过一堵土墙。墙后恰可避风的角落里,有团小小的篝火在明灭不定。篝火旁或蹲或坐的几个人看到陆遥走近,纷纷站了起来。
陆遥抢上前去将一名颤巍巍将欲站起的中年文士扶回原处,自行找了处稍许干净的地面盘膝坐下。那中年文士本来面容清矍,眉目颇显儒雅,但此刻半边身体缠满了白布,身上袍服染了多处血迹,砍崩出几个缺口的长剑斜插在腰侧,一副浴血苦战后的样子。
“陆军主,想不到我们竟落到这般地步!”中年文士怔怔地看了陆遥半晌,发出声心痛至极的长叹。
陆遥只是默然把双手靠近篝火烘烤,并不说话。这中年文士名唤杨益,字友则,官拜中兵参军,乃是统兵主将积射将军聂玄倚重的参谋之一,大军溃败乃至如今众人陷入绝境,未必没有他的几分责任。若按陆遥的本意,几乎要痛骂杨益一顿方才爽快。但数年来起伏跌宕的生活已使陆遥特别擅长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火光映照下,他的眉目间带着中规中距的尊敬,此外看不出丝毫表情。
别人却未必有陆遥这般好涵养。
一名双手环抱胸前,独自立在当风处的军官冷冷道:“朝廷此次起数万精锐剿除匈奴疲敝之师,理应胜算在握。怎奈身为前部督的积射将军聂玄狂妄自大、轻兵急进,沿途小胜几场便连发十余通报捷文书,却不知早已陷入胡人的埋伏。我们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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