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和绝望时,一阵无礼的笑声打断了我。霎时间,这位贵族小姐被羞辱的痛苦我一下变得感同身受了。我抬起头,看到佩图霍夫一边微笑一边摘下了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这种姿态我见过!戏院里的老爷们经常在演出不合他们心意时做出这种矫揉做作的批评架势,倒好像他们一个个都是贝莫里哀或者莎士比亚!
我简直气得要命,但是安娜和瓦纽沙都还只是安安静静、皱眉蹙额地瞧着他。这种优雅的克制多难得啊!不过,他们本就并非如我一般牢骚满腹、自尊心发作的受害者。
“您有何高见?”我压下火气,彬彬有礼地说。
“不敢不敢。”佩图霍夫说,“只不过,您这喜剧实在出彩!我情难自禁。”
他竟然挖苦我!
我大为光火,放下做作的仪态,痛快地说:“我最恨人家讽刺我,佩图霍夫。我知道您一向喜欢吸引眼光,但也不用在这种时候!要知道,这并不是您的课堂,您也不是格里鲍耶陀夫这样的人物。”我不无恶意地补充道,“不过像您这样赤`裸裸地拒绝去爱您的邻人和整个世界的人,愿上帝保佑您的灵魂!”
让我惊讶的是,无论是佩图霍夫的挑衅还是我的回击,竟都没能让瓦纽沙的面孔惊起一丝波澜。正相反,他似乎恰恰在此时陷入了沉思。
“我可一点都没想喧宾夺主!”弗莱基米尔·安德烈罗维奇露出一副做作的惊讶表情,一点也不掩饰语气里的嘲弄,“您的话也实在好笑。跟您的小说一样好笑。如果您是想要指导呢,我们这里可实在不需要格里鲍耶陀夫之类的,夏尔保罗·德·科克就已经绰绰有余了。您如果真的像您的文章里表达出来的那样喜爱他的话,我这样评价您一定会高兴的:您完美地继承了他的风格!”
我恶狠狠地看向他,但安娜·普罗菲特夫娜已经笑出了声。
“这种媚俗的腔调几乎不可能是自学成才。”他沉静地阐述道,倒好像这完完全全事关重大,“尊敬的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我想您也是在进行繁忙的美术创作的同时构思这篇滑稽故事的吧?”
“您不要太过分……”安娜·普罗菲特夫娜说。
“因为这篇小说完全像是那些拙劣的肖像画,”他毫不客气地说,眼神刻毒,一边又做出毫不在意的架势把玩着他的眼镜,“您只消向那些未干的水彩投去一瞥,便立马能清楚地得知整个实情了:人家的长相衣着还不算,就连个性家世也要清清楚楚涂在脸上,好叫看客有深刻印象。我可以告诉您,写作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一下杌陧不安起来——因为被这个可笑的家伙说出了实情。但我还是冷笑着说:“肖像画的技法我要比您清楚得多,但无论是哪种画派,至今也没有以吊人胃口,教人搞不懂扬名的。我劝您还是收一收这种不知所谓的嘲笑,您又凭什么贬低直抒胸臆的艺术,拔高故弄玄虚的手法?”
他突然仔细地盯着我瞧,神情像是没想到我敢反驳他似的。
“您很懂得讲道理。”他慢慢地敛容道,“说实话,我还以为您会气急败坏呢!而即使我承认我不该不知所谓地嘲弄您——”说到这里,他突然向瓦纽沙投去了一瞥,倒好像是在向后者恳请说下去的机会,就像他突然懂得了怎么尊重人似的,“——您也得承认,您的人物,无论是这个让·马丁啦,还是您花了大精力赞颂美貌的赛琳娜小姐,都一点也不叫人信服。他们没头脑,没个性,从举动里既看不出自由意志带来的重负,也看不出被宿命玩弄的痛苦。除此以外,嘿!您也根本不懂法国人。”
我脸涨得通红,不愿意承认我只是发挥想象力,对民谣里那种模模糊糊、浪漫过头的罗曼史稍加了改动,并加进里看来的社会问题当作佐料,写成了这么一篇才子佳人的庸作。我申辩道:“但是——”我快速地思考,决意不在瓦纽沙面前丢丑,“您这是对罗曼司的偏见!您怎么能不看看他们有多相爱?如果要赞颂的是感情本身——”一些模模糊糊的诗句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么其他主题被边缘化也是很自然的事。您忽视这点妄下评价,只能说明您冷漠又恶毒!您就像个,像个毒虫!专往人心上最软的地方打洞。您自己本身呢,简直恶毒、冷漠透顶。”到最后我几乎是在向他吼叫,在朋友和女士面前丢丑的羞愧让我几乎有些失控,他指责和批评的粗鲁无礼也助长了这点。需要声明的是:我对我作出的诅咒毫无歉意和内疚之情,只是后悔我词穷句尽,没能再骂得狠毒一些。
但佩图霍夫只是瞅着我。他的眼神十分沉静,眼睛里的蓝色仿佛在燃烧。
“我之所以说您不了解法国人,”他说,“是因为您大概根本没亲自跟他们打过交道。但我,我小时候,我和妈妈还有妹妹都住在莫斯科。法国人来了,我就和妹妹在街头看着那些士兵急匆匆地行军……啊,那些飘带,口号,还有整齐的制服,都让人心生好感。他们的脚步震天响,似乎能把公寓楼都踏平。后来法国人走了,爸爸回来了,但他脸上多了一道大疤癞,”他眯起眼睛,用手从额角往嘴边划,“我说:爸爸你这是怎么了?他说:那些法国佬做的好事!”
他乜斜过来,嘲弄道:“我见到了法国人好的一面:军容齐整,服从命令,队伍也顶漂亮。但我爸爸呢,在马洛雅罗斯拉维茨,他看到法军把农庄田舍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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