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凡老和尚的手在抖,抖得连手里的灯笼都快要拿不住了。
与此同时,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原来一直以为的僵硬双腿,竟然可以这么软,软得像两根苏州荞麦面。
从十一岁出家以来,这双龙寺就是了凡和尚的一切,四十岁当上主持以来,那山门就是他的命根子,这“鬼见愁”倒好,不仅要砸烂他的山门,还要放过烧他的寺庙,那不是让他自绝于佛祖面前嘛。
最关键的是,他相信陆良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在苏州府,谁人不知道“鬼见愁”的脾气。
了凡老和尚几乎未加思虑就光着脚板从禅房里跑了出来,身手比那些小和尚还要利索,他怕跑慢了陆良就要放火了。
桄啷啷打开了山门,了凡老和尚看到火把下那张脸的时候,心里没来由的一哆嗦。说实话,他就是宁愿见到妖魔鬼怪,也不想见到这张脸。
不过,短暂的打量之后,了凡老和尚觉得今日眼前的这个苏州城内的头名浪荡子,和往日有所不同。
这鬼见愁好像狼狈了些,衣服上斑斑点点全是血,脑袋着半歪着裹了块白布如同戏台上唱的病西施,往身后看,竟然还跟着一帮挑着被褥行李的手下,看着阵势,难道是逃荒来了!?了凡老和尚仔细一想,不对呀,今年苏州府风调雨顺根本就没有逃荒之人,再说,就是全苏州城的人逃荒了,还轮不到陆家二少爷逃荒呀。
了凡老和尚壮了壮胆子,眯着他那双老花散光眼仔细瞄了瞄陆良,这一瞄,反倒吓得了凡一身冷汗来。
当初陆良烧了凡眉毛的时候,两个人可是来了个近距离的面对面,所以老和尚对陆良的那双眼神记忆犹新,那是一双恶狠蛮横的眼神,如同两把尖刀一样让人心颤,但是站在山门下的这个人,脸还是那张脸,但是眼神却是另外一个样子,如同是寒霜下的一口深井,没有任何情感的涟漪,冰冷,甚至是有点麻布,但是看着了凡的时候,却似怒还笑,这三更半夜的,还真让了凡觉得有点瘆人。
“老和尚,为何我家少爷敲了半天山门,你才出来?!”石头一把揪住老和尚的衣领,怒道。
了凡被他揪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忙道:“陆公子不知,今日是重九,老衲带着徒弟们做完了法事就睡了,不曾听到敲门声,还请陆公子不要怪罪。”
“放屁!来的时候我开看见你们院子里灯火闪耀,显然是在喝酒吃肉过重九,为何却要骗我家少爷?!”石头嘿嘿一脸坏笑。
了凡心里暗暗叫苦,哭丧着脸道:“罪过罪过,老衲是面佛之人,哪敢喝酒吃肉,陆公子,还请饶过老衲则个!”
陆良正要说话,站在他身后的母亲杨氏喝退了石头。老太太本来就是吃斋念佛的信徒,心肠也好,哪见得石头如此要挟老和尚。
“大师,深夜打扰,还请多多见谅。”杨氏走到了凡跟前,双掌合十行了个礼。
老和尚不敢怠慢,赶紧还礼。
杨氏叹了一口气,把陆良被逐出家门的事简略地给了凡说了一遍,然后哀求道:“大师,现在三更半夜的,我们实在是没有地方投宿,万不得已才来到宝刹,还请大师行个方便收留我们一晚,老妇感激不尽。”
听到陆良被逐出家门,了凡心里异常痛快,但是脸上却有装出一幅同样的样子,对杨氏道:“老夫人,出家人行的便是济世救人之事,你们能想到老衲这小寺乃是我等的荣幸,何谈打扰,别说是借宿一宿,便是长住在此,又有何妨!?”
了凡这么说,无非是做个表面文章,唱个高调,没想到被一旁的杨石头抓个正着。
“大师,你这话说得中听!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们不住下那就是看不起你了,少爷,为了不伤害老和尚的自尊心,我看我们就勉为其难地住下吧?”杨石头转过脸来冲陆良挤巴了一下眼睛。
陆良心里暗笑石头这家伙滑头,便对身后挑着行李的杨忠道:“忠叔,既然老和尚这么热情,我看我们就住下吧。”
杨忠一幅忍俊不禁的样子答应一声,挑着行李进了山门,石头拾掇着那些杂物,到了院内,寻一间上等禅房搬了进去,先把里面和尚的东西全部扔了出来,再把陆良的东西一一搬进去,直捣鼓得鸡飞狗跳。
杨氏对了凡千恩万谢,老和尚一边强颜欢笑一边转过身去暗抽自己嘴巴:这老嘴,怎么就这么贱呢!这么个祸害住在了寺里,他们这帮和尚的日子今后还怎么过?!
不过后悔归后悔,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那是收不回来了,而且人家已经搬进去了,再叫他们出来,可就难了,事已至此,还不如送个人情说定这鬼见愁心里一软过几日便走。
想到这里,老和尚便指挥着手下的几个徒弟帮着杨忠父子收拾屋子,收拾完了之后还让徒弟们送来了几份斋饭糕点。
一番忙活,已是午夜。夜色渐重,白霜齐下。
杨氏年老体弱,早已困顿,吃完了斋饭便倒头睡下。杨忠和石头在房间里整理带来的行李,陆良则走出门外,来到庭院之中,仰天长叹。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转眼间从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变成了便逐出家门破庙安身衣食无着的浪荡子,谁能受得了?!
西南方的天空被灯火映得通红,那是名扬天下的寒山寺,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人如海,车如龙,打把卖艺的,粉墨唱戏的,二八佳人,风liu公子,斗叶子打行……这样的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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