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期到镇上大医院打针开药,以及比较常生病以外,他只是个相对安静的少年。
他发育得很慢,因为贫血让他的身体没有足够的养份长大,一直到十五、六岁都还像个孩子,直到这几年总算开始抽身高,但是对于他的成长,医生却并不看好。
该说是果然吗?随着许小兵身体的长大,他的病情却恶化了。因为许小兵的心脏没有完全发育,无法提供已经长大的他足够的血液氧气维持身体所需,而他的心脏之所以无法完全发育,又是因为贫血造成的生长持缓所害。
鸡生蛋,蛋生鸡,问题在贫血还是心脏毛病,不管原因是哪一种,结果来说,许小兵都开始衰弱了。
但是现在就连许小军也知道,也许,时间快到了。
所以许小军不是不瞭解,为什么爸爸要让妈妈回来见哥哥。
也许那是他们母子俩人的最后一面。
这些,许小军都懂,也能理解。只是他还是不想见到妈妈,宁可一个人在学校待着,直到工友来锁门了,他才只好一路慢慢龟速走回去。
到了门口,许小军没有直接进屋子,先是在门口徘徊了好几圈,看到玄关并没有女人鞋子,他才安心的走进去。
「小军,回来了啊?」从厨房走出来迎接他的,是这几年经常来访的叔叔许大立,他并没有问许小军为什么晚归,少年的心结所有人都能理解,并不会责怪他。
「嗯,我爸呢?」许小军边脱掉外套边问。
「载阿琴去镇上坐车了。」许大立口中的阿琴就是许小军的妈妈。
许小军点点头,心想这么说来刚才在院子里的确是没看到家里那台破烂得快要报废的脚踏车。
看到许大立又要回厨房忙活,许小军主动说:「叔叔,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不用了,你去你哥那吧,刚才他吃药时吐了,你大伯正在帮他清理,你也去帮忙吧。」许大立熟练的洗著菜,年过四十还是单身的他对于主妇的工作早已习惯了。
既然许大立这么说,许小军也就应了声,直接走去兄弟两人的臥室。
只是才一推开门,就看到伯伯许大志慌张的立起身来,如果许小军刚刚没看错,伯伯似乎在亲哥哥的嘴。
许小军也不道破,只是乖巧的打招呼:「伯伯,哥哥,我回来了。」
「喔…喔喔,小军回来了,小兵你不还在担心吗?」带着一丝做了亏心事的心虚表情,许大志笑得有点尴尬。
在许大志身后,一个苍白的少年朝许小军微笑。
「哥哥……」许小军的脚像是有意识般,在大脑还没下达命令前,就自己走到床边。
「小军,坐。」轻拍床缘,许小兵顶著苍白的脸让弟弟坐下。
不知是感觉出他们兄弟俩有话要讲,还是刚才做了亏心事在心虚,许大志找了个借口离开房间,让许小兵与许小军独处。
许大志离开后,许小兵没有马上开口,许小军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一阵子。
最后还是许小兵先打破沉默,说:「再怎么样,那也是你妈妈,你別太怪她了。」
被这么一说,许小军的眼眶一红,却是倔强的不肯应声。
许小兵知道弟弟的心结并非能轻易解开的,就像自己也是,若非面临著生老病死,又怎么会答应爸爸与她见面呢?
只是今天和妈妈谈过,从妈妈口中知道了许多自己不曾知道的事,似乎,也就没办法太责怪这个生下自己与小军的女人。
为了病儿进城赚钱的乡下女人什么也不懂,听人说钱比较多就进了酒家工作,以为只要自己洁身自爱就没事,没想到被客人灌了几瓶酒,什么也不清楚就被带出去开了房。
做了对不起丈夫的事,女人再也不敢回家,只是继续打钱回家,就在这个时候碰到一个长相与丈夫极像的男人,不知不觉也就多注意他几眼,不知何时起交出了真心,付出了感情,俩人也就似真似假的交往起来。
还以为那是另一个人生的开始,没想到当女人怀孕后,那男人却不再出现,后来才知道他不过是玩玩而已,在老家早已有老婆小孩,哪可能跟她这个风尘女子真的在一起。
实在狠不下心堕掉腹中胎儿,女人只好生下他,但是大城市的生活又怎么可能让她一个女人养奶娃子又打钱回家给大儿子做医药费,最后她不得不硬著头皮把幼子带回老家。
再后来,女人还是回到城市,村里所有人都知道她给丈夫戴绿帽,还生了个私生子,女人没有办法在这种流言蜚语下生活。
她回到了城市,这一次她变了,变得坚强,变得狡猾,变得懂得保护自己了。
她让外地商人包养,做了人家口中的二奶,成了破坏別人婚姻的第三者,而且还做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可是唯一没变的,是她依旧持续的把钱打回老家,也许那是她心中唯一的绿洲,虽然她再也回不去了。
许小兵无法说她是对或错,也无法说自己究竟能不能原谅她拋夫弃子的行为,只是今天在最后,当她要离开时。
许小兵很小声的,喊了一声,妈妈。
女人没有回头,但她僵直的背影让许小兵知道,她听见了。
许小兵知道今天不喊她妈妈,这辈子,应该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的身体,快不行了。
虽然爸爸不说,伯伯不说,叔叔不说,医生也不说。
可是最清楚的人,是许小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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