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唧唧地抱怨:“……赵庄那么远,回来不知要什么时候,爷爷可真会折腾人。”
周容就笑,耐心帮他理好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最后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快滚蛋吧。”
和玉很不平,坏心眼地煽动他一起去:“狗子你自己在家多无聊啊,山景可好看了。”
周容丝毫不为所动,伸了个懒腰,笑道:“那你好好看,我替你补个回笼觉。”
等和玉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周容才开始里外洒扫,梳洗更衣。一切拾掇停当,他坐在案几前,慢慢整理旧时文稿,只言片语也要展开瞧瞧,不喜即弃去。偶有得意之作,他不自觉地用指尖依着字形摹,还是弃了;同侪批注、戏作,读毕会心一笑,也弃了。如是拣了一番,只余一小匣,喁喁都是情话,他自己也羞于再读一样,仓促地上了锁。
差官来时,只见火已熄,余烬未冷。那手旷然清举的好字,连着锦绣文章,此后都成绝响了。
周容只整整衣衫,起身道:“走吧。”
近来颇觉回暖,时令已临初春。和玉探头往车窗外看,道旁积雪渐消,鸟鸣啁啾,显见是个好日子。
但不知怎的,他总感觉忘了什么事,心头坠着。和玉想了半天,终于记起来,一拍大腿:“完了,印信好像没带。”
小厮咬咬嘴唇,嗫嚅道:“不带也无妨的。”
“不成。叫车掉头,我回去拿。”
小厮赶紧道:“小人回去取就成了,您且车里歇着。”
和玉还是说不行,执意要往回赶。小厮终于急了,跪下恳求:“真的没事儿,小世子,忘了就忘了吧!”
上头没做声。过了会,一物当啷扔在他面前,正是那枚印信。小厮眼睛慢慢瞪大了,悚然抬头,一贯温软讨喜的和玉直直盯着他:“掉头。”
冥冥中似有呼应,如同一条衔尾蛇,万事溯自何处,也将终结于彼。那天和玉跪在荣郡王面前,说“儿臣心里只有他一个”,如今想来,一语成谶。
车仆弃在半路,和玉孤身策马,直投端王府。
明心堂内披红挂彩,人语喧嚷。上首一张太师椅,端王安坐其上,堂中数人身披红绦,王府诸卿分列两侧,也纷纷鼓掌道贺,一派喜气洋洋。
有人大声起哄:“哈统领,讲两句!”
端王笑骂道:“还叫人哈统领?难怪你没福气!”
那人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嘴巴,躬身陪笑道:“王爷说笑,皇姓小的喊都不敢喊,真赏给我,怕是喜得半夜就厥过去了!”
一个马屁把端王拍笑了,哈阔也喜不自胜,威风赫赫的副统领,竟感激得虎目含泪。稿子是早就写好的,他刚背个头就哽咽得说不出话,诸卿善意地报以掌声,哈阔才得以继续大表忠心。王府对他恩同再造,端王慈爱更过生身父母,得了赐姓光耀门楣,他哈阔必将肝脑涂地、为牛做马,才能报深恩之万一。
一番话下来,听众中已有人抹泪。端王也微笑,正待点评两句,门突然被撞开。
长风骤起。和玉立在门口,衣袂翻飞。
仿佛按下了什么开关,原本热闹的明心堂刹那间鸦雀无声。和玉尴尬地站住了,堂中最边上,自始至终神色疏离的人也一僵。
本以为的鬼门关成了表彰大会,谁都没想到是这种会面。
没人开口,但微妙的气氛在涌动。眼神会说话,眉毛会说话,面部肌肉的每一丝运动都会说话,围观者热切地交流着,无声地骚动着。粘稠的、窥探的目光织成了网,把和玉和周容紧紧攫住了,他们仿佛被剥光示众的犯人,赤身luǒ_tǐ,无处可逃。
端王也在看着他俩。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二人间扫过几轮,最终定在和玉身上,没问为什么突然闯入,只笑了笑:“真会赶巧,那你来吧。”
和玉不自觉望向周容,后者却抿着嘴,没半点表示。他犹豫一下,还是茫然走上前,被礼官引着,取了金盘中的红绦。上好的红缎子,入手轻且滑,和玉环顾一圈,好像只有周容身上未披了。
周遭目光灼灼,盯得和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觉刺痛。一捧红绦里,能藏什么祸心?我实在误会爷爷了,这红缎子象征着天家的无上荣宠,我亲手给他披上,他应当极欢喜才是啊。
他捧着红绦,一步一步走向周容。
周容眼睫颤抖。
风掠过,红绦烈烈如活火,披在周容身上那一刻,他竟如被烫到般躲了一下。
和玉看到他的眼睛。
没有欢喜。悲哀和绝望涌动着,像永不停息的冰冷潮水。
周容沉默良久,终于出声:
“王爷,此等荣宠,小人受不起。”
话音刚落,举座皆惊。
感激涕零的哈阔,又羡又恨的旁人,统统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天大的恩典,你周容不跪地谢恩就算了,还要推出去?是装清高,还是真不识抬举?和玉也呆住,不知他突然犯什么轴,只有端王神色如常,像是早料到这个回答,似笑非笑道:“哦?”
“周卿素来孤傲,是受不起,还是不屑受呢?”
“周卿”二字一出,杀气森然。
图穷匕见。
“我家姓氏粗鄙,折辱你了。”端王点点头,道:“我家官也小,不做了罢。老东西眼皮子浅,不识得你大才,委屈你了。”冷笑一声,端王一掌拍在扶手上,震得底下噤若寒蝉,“心这么野,要不这位子你坐?!”
和玉脸刷地白了,急忙跪下:“爷爷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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