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雪讲到这里,拍了拍手上的雪痕,长吐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死气沉沉的倦怠:“这四个世界简直像是大袋子套着小袋子,缙空界位于缙云界和缙地界的包围之间,没有一条能够外逃的通道,而缙地界又被缙空界和这片死地夹在中间,同样叫人插翅难逃。在整串连环界中,缙云界是唯一有和其他世界相连通道的‘袋口’,这片死地就是毫无希望的‘袋底’。”
谢春江缓缓拧起了眉头,看着地上那副简陋构图的表情就像是在看着一块烫手山芋:“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想出去,还要连续穿过三方世界,摸到缙云界唯一的驿传出口,然后突破重重把守才能逃走?”
“我的意思是,我不觉得有人能从缙云界逃得出去。”山洞中光线暗淡,封雪的大半面孔在阴影遮蔽之下,笑容极其讥讽冷淡,“要是能跑我早跑了,做什么拼死拼活地从缙云界跑到这片鬼地方,眼睁睁地看自己成为一个疯子?缙云核心世界完全在那老变态的神识笼罩之下,他做界主多年,就是那驿传阵法上多落了一粒灰尘,他都能察觉不对。有阵法启动的功夫足够他杀我们一百次。”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谢春残有点烦躁地敲了敲自己的落羽弓,他侧头一看,洛九江正在沉思,小刃正把头埋在封雪手臂上装死,而唯一在考虑出逃计划的他还正在被封雪全方位连消带打。
“要真左右都是死,不如强闯出去算了。”谢春残故意道,“反正无论死在哪个世界,都比这片死地好得多。上面的那几个世界总不会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简直像个养蛊的坛子。”
封雪嘶哑地呵呵笑出声来,眉目在这一刻看起来竟有些凄厉之意:“你知道这鬼地方为什么是这个样子?这是包着整个连环界的最后一层大袋子,严严实实地兜着所有血腥气和恶意。缙云界有那老变态能好到哪里去……不怕告诉你,他就喜欢像你这样没有脑子就要直接往外跑的年轻人,比人参还补,人家恨不得一天活嚼十几根。”
“好极。”谢春残长眉一挑,显然也是被封雪这既半死不活,又冷嘲热讽的态度搓出火来,“你……”
怪不得他们两人明明都知道对方和此地其他qín_shòu不同,但还是一南一北不加往来。原来是天生气场不和,一见面就难免有些摩擦。
“谢兄息怒,雪姊也冷静些。”一直沉默不语的洛九江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拦在了谢春残面前,谢春残眯眼看他,却发现洛九江仍专注地凝视着地上的图案,只是双眼如着魔般亮。
不知他一个人都默默想通了些什么,谢春残看着洛九江,总觉得他身上的气势有即使殉道也要一往无前之意。
“既然不能从袋口出去,那我们就找找袋底的窟窿。”一息之后,洛九江斩钉截铁道。他抬起头来,眉目间有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之气,“不用去那劳什子的缙云界,我们就从这出去。”
不等两人提出什么异议,洛九江就扭头直视封雪,不容拒绝般问道:“雪姊,你是异种,对不对?”
“……这具身体是饕餮异兽。”片刻后,封雪低声回答了他,她眼里有微弱的期冀神色。
“那就是可行的了。”洛九江站起身来,目光穿过山洞洞口,投向那片常年被灰白云层遮挡掩蔽的天空,“我师父曾告诉我,若是身处时空乱流之中,炼气修士必死无疑,而筑基修士则能用九族鲜血支撑。雪姊若肯施以援手,我们未必不能一齐出去。”
封雪叹了口气,露出一种希望在自己眼前破碎的灰心神情:“这我知道,我最初来这里时也是抱着这个目的……直到我发现这个袋底没有破口。”
“那就扎出个破口来!”
洛九江骤然拔出腰间长刀,“夺”地一声钉入山洞。此时此刻,少年长身而立,单薄的衣衫下能隐约辨清爆发力十足又流畅的肌肉,石壁上的刀柄犹在微微颤动,而洛九江挺拔的背影在此刻迎着洞口光线,显得无比修长高大,又稳重沉着。
被遏抑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发出来,爆发出足以遮天蔽日的滚热岩浆。
“没有破口算什么,让我来亲手把天搅出个窟窿!”洛九江此时的神情坚决又果断,好像就算此时他面前森立着惨白冷峻的刀山,蔓延着熊熊燃烧的火海,铺设着流淌着毒液的荆棘大道,他也能眼也不眨地走上去,哪怕骨头都被剐成一把粉末,他的魂灵也绝不会停下脚步。
这些日子让人不忍深思的所见所闻,这片死地中不容人喘息的压抑制度,颠倒黑白挫灭人性的气氛,和纷至沓来甚至不许问一句是非的疯狂杀戮,在此时此刻,终于迎来了一场极则必反的悍然反扑!
洛九江回过头来,即使在光线不良的山洞之中,三人也能清楚看见,这个少年的神色间仿佛流淌着不灭的火焰:“不必逃了,我来把天捅破,我们光明正大地出去。”洛九江双眼中有不熄的怒气燃烧,唇角却带笑,“鲜血会被时空冲淡,罪恶将被乱流洗刷。我要这片被累累冤魂浸透的此方世界,彻底地湮灭在星辰之下!”
谢春残看着自己新交的朋友,受厚重的云层所限,阳光微弱到吝啬,却仍偏爱这少年一般在他身上渡了一层金边。谢春残张张嘴,突然觉得自己喉头干涩。
他嘶哑道:“……可以吗?”你能做到吗?你知道自己正在说的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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