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满堂宾客现在都还被玄武卫三重设计困翻,也许现在护在白鹤州身边的,就不仅仅是白虎宗弟子了。
他们有些人可能是当真相信白虎主问心无愧,有人可能对那面赤红的书祈斗幡有所疑问,但最终被白鹤州的作态欺骗。
然而更多的,恐怕还是对谢春残的不耐烦。
——上千条谢家人命何其引人唏嘘,可那又关他们什么事?
——他们这次来是为了对抗玄武,要是扛旗的白虎主真的死了,那下一个出头的椽子是谁?
他们不在乎昔日里冤死的仇恨,也不在乎白鹤州的清白与否。至少此时此刻,他们还身陷被玄武算计谋夺的恐惧之中,倘若自己能动,都恨不得爬起来替白虎把谢春残锤翻。
如果说有什么能比白鹤州的虚伪更让人感到冰冷之意深入肺腑,那恐怕就是这黑铁一般的人心世道吧。
然而谢春残早就习惯。
他在死地之时,是个孤独的箭客。今日当众欲杀白虎,那也是一位早就做好了有去无回准备的任侠。
你们不关心谢氏覆灭的事实真假,难道我就很在乎你们以后如何找新的大树遮蔽,怎么继续用墙头草的面目苟活吗?
谢春残冷笑一声,眼尾红得发艳。他那一眼含狠带煞,雪白箭羽擦着他的脸颊蹭过双唇,血从两片唇瓣上渡入白羽,重新形成一个崭新杀字,如同那个冰冷的死亡之吻。
“你说三箭就三箭?”谢春残嗤笑道,“规则都给你订了,凭什么?就凭你白鹤州格外下贱吗?”
说着,谢春残右手一松,那只白羽箭脱弦而出,速度已经迅疾如同电抹,更有箭只竟在空中一分为七,道道如同残影,却道道带着呼啸若惊雷的尾音!
同样地,每一支箭,箭尾上都拖长了一个尽显杀心的血色“杀”字。
七根羽箭,箭箭都携刻着将杀的判决。而在那七箭之后,更有谢春残跃身直上。他张弓如月,手指一动之间,又是七箭搭上弓弦。
一时之间,满场只见箭落如雨。谢春残多箭齐发,身姿如同鬼魅一般变幻莫测,前后左右的游移之间,那取之不尽般的白羽箭在四面划破长空的尖啸之间,布下一张不容喘息的网罗。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样的箭羽秘网,竟是在同一时间,出自同一人之手?
不由有人惊憾交加地想道:难道世上真有鬼神保佑,是谢家几代先祖冤魂同时出手,每人附在一根箭上,才让这场纷纷箭雨能有这样的力道和速度?
在如此攻势之下,许多白虎弟子按捺不住拔剑跃出,登时就被乱箭取了性命。
在纷扬的乱象和血雨中,谢春残狂笑着吟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也有宾客恢复了些想站出来,却同时感觉颈后一凉,那挟制住他的不是灵蛇少主的刀锋,就是某一条冷血的毒蛇。
“闲事莫管。”洛九江和橙纱同时开口道。
比起橙纱来,洛九江还多说了一句:“既然当年袖手旁观,如今也该装聋作哑,这才是真正的一视同仁。”
橙纱倒是始终笑吟吟地,她柔声问被长蛇绞住脖颈的几个宾客道:“你们是怕联盟分崩离析,最终落在玄武手上吗?那马上就死的情况,怎么就不怕了呢?”
后有洛九江掠阵,前有白虎宗弟子纷纷退却,谢春残势如破竹,眨眼之间已经逼近白鹤州周身十丈。
这距离不远不近,恰是最能让他这等神弓手感到舒适的一个距离。
白鹤州的脸色,终于彻底地沉了下来。他不再表现出虚伪的关切,更不会扯起假惺惺的笑。
他径直瞪着谢春残,目光里流露出不经伪装和掩饰的杀意。
羽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如同骤雨打芭蕉般击在他的身上,又因为白鹤州护体的道源和灵力被往反方向弹开。
每只羽箭都在锵锵地击打声中折去了箭头,而白鹤州虽然至今仍旧毫发无伤,可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绝不像表面上那样地游刃有余。
在谢春残的攻势之下,他显然也被激出了火。
可白鹤州既然是这样的一个卑鄙小人,动怒时第一时间的反击方式,自然也不同于洛九江谢春残之辈。
洛九江若被人这样冒犯,第一反应自然是用刀解决问题。谢春残和他也差不多,几乎在怒火上涌的瞬间就举弓相向。
但白鹤州不是爱用武力一较高下的人。
他喜欢诛心。
他沉着脸,目光中满是阴沉杀意,就这样对谢春残说:“你今日杀我之举,毫无轻重,不自量力,足以遗臭万年。”
听到这话,谢春残的神色毫无波动。时至今日,个人的生死、名声的好坏、史书评论的荣辱,当然都已经动摇不了他。
可如果牵扯到他的家族呢?
“——谢氏书祈名誉,自然也被你全数拖累败坏。日后提起共抗玄武一战,你和谢氏都是千古罪人。”
白鹤州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一边对着谢春残微微一笑。
“谢氏何辜,生此孽子,难怪亡了满门!”
他倒真不如活活掏了谢春残的心!
谢春残大叫一声,明知白虎是故意说出这话,依然忍不住肝胆俱裂。他先前被极度愤怒催发出的冷静彻底消隐无踪,几乎就要不管不顾地合身上扑。
他要杀了白鹤州,剥了他那副道貌俨然的皮囊,割他的头颅去祭祀谢氏的父母兄弟,把此人的舌头剁成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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