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距离很远,但作为一个金丹修士,洛九江的目力还能保证他看到一些值得被关注的细节,比如说阴半死现在的情况。
他并不是“尽管他被悬吊,但他正被百十人虔诚跪拜。”,而是“尽管他正在被百十人虔诚跪拜,但他仍然被放在中央悬吊。”
两者或许只是语序之差,但其中意味却有天壤之别。
在众人之中,顺序越是靠后,位置越是靠近外圈的修士,跪拜得也就越深,有几个的姿态已经近乎五体投地。而内圈的那些修士——洛九江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
这眼神不能说是恶意,毕竟每个人看着阴半死的眼神,似乎都在表明着他是何其珍贵,然而珍贵的人和珍贵的物品所包含的价值却不能同日而语。
像是寒千岭是洛九江最珍重的人,他看着千岭时就满怀珍重和爱惜,谁要是想在千岭身上开一道口子,洛九江就想还他一个透风的血窟窿。
但如果换成一样珍贵物品,那含义又是不同。洛九江或许会欣赏它的外表,感慨它的价值,没准还会因为它的美丽和稀有决定主动收藏,但只要是他的师长父母讨要,洛九江便能轻松将这珍宝拱手送人,连犹豫也不必。
毕竟洛九江天性如此,像当初阴半死弄丢了他的蜃珠,洛九江也只是付之一笑罢了。
而在那几个为首者眼中,洛九江就看到了他们对于珍宝的赞叹。
欣赏、满意并且充满评估,好像下一刻阴半死就可以被交换出去获得什么利益,或是随时准备着把阴半死往积尘的多宝格里一塞,接着就是多年的不见天日。
似乎是因为垂着头的话,视线里就只有那一排排麻衣跪伏的后背,阴半死把脖子仰了仰,不分给地下那群“信徒”半个眼神,只是一遍遍舔过自己干涩裂口的嘴唇。
在他筑基之后,渴意已经很久远的感受和回忆了。
然而就是这种与生俱来,却又被后天摆脱的生理需求,无形物质地扯住阴半死的胳膊,把他往记忆心魔的深潭里又拖了拖。
阴半死记不清这究竟是哪场祭拜了,但反正这群魔教祭拜的理由多的很,对他来说固定流程从来都千篇一律。反正每一场祭祀里他的心情都如出一辙,如果不是面孔被毁得太厉害,那简直一眼可辨,好猜得很。
——要是他真是这个狗屁圣子,那第一道旨意,就是面前的这群人统统应该去死。
——只要他们能全部去死,哪怕真要他以身献祭,神魂俱灭呢,阴半死也没有半点遗憾。
无声的祈祷似乎已经结束,信徒们整齐划一地站起身来。仍是那为首的中年男人转了个身,语气仍旧激昂饱满,却也带着一成不变地虚假:“圣子收到了你们的祈愿,圣子将要赐下福祉!上一次大战中受伤的教徒上前,把重伤的教徒抬到最前——”
洛九江已经快要奔到雷云中心,听到这样一句话时,不知为何,心脏突然重重地一跳。
神识敏感地敲打着他的神经,他心中布满了不祥的预感,仿佛某种自己还尚未明白过来的猜想已经在潜意识里得到了验证。
——他的预感是对的。
几个眼看垂死的麻衣人被从角落里搬动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到了阴半死的脚下。他们原本都气息奄奄,然而在看到阴半死的那一刻,每个人都睁开眼皮,双眼发亮。
而那亮度里所包含的,绝对不是善意。
这回中年修士没有亲自动手,他打了个颜色,就有身侧的一个麻袍教众主动代劳。那人先是捧着一柄小刀冲着阴半死拜了一拜,就端着一个朴素的木漆碗凑近阴半死,然后——
周围的每个人都寂静下来,刀刃入肉的微小声音也因此变得清晰。
如同着魔一般,当一大块血肉被从阴半死瘦弱的身躯挖下时,每个人都双眼赤红,呼吸加重,脖子像是呆头鹅一样不自觉的前探。他们眼里有渴望,有毁灭欲,这形象令这些教众什么畜生都像,就是不大像人。
原本呼吸微弱的伤者,每一个此时都回光返照般精神百倍。
那只木碗倾倒下来,被捣成碎肉的鲜红肉糜均匀地塞到了每个重伤员的嘴里,他们交着阴半死的血肉,严重的伤势肉眼可见的愈合,他们的目光恋恋不舍地黏在阴半死还在流血的伤口上,眼中是极致疯狂的求生yù_wàng。
洛九江从不知道,人在将死前夕握住救命稻草时的眼神,可以这样赤裸而恶毒。
阴半死的伤口仍在流血,他表情却仿佛对此无动于衷,只是向着那些伤者垂下眼皮。洛九江曾有过被他森然一眼,吓得把送出去的花都重新拔回来的经历,他也见过阴峰主是如何掀起半面刘海环视一圈,就换得四面喧嚣的山峰如水静寂。
但那时恐吓威慑的眼神若是跟此时相比,简直如同清风拂面一样愉快自然。
洛九江毫不怀疑,此时此刻的阴半死,只要能有一个机会要这些人的命,哪怕是同归于尽,他也会欣然点头的。
“圣子!圣子!”麻衣教众们已经在高声欢呼。
“盛宴!盛宴!”他们的口吻笃定,不是在恳求,而是在叙述某个即将开始的事实。
中年男人唇角的笑容大大地咧开,他面前气氛激沸,而他此时掌握着整场祭祀的全部节奏。此刻教众虽然呼喊的乃是圣子,然而圣子实际为他所有,而所有事情的通过与否,也全都要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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