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目光中的纯洁精髓尚不足游苏万分之一,倘使游苏现下真在药峰,听了阴半死这句评价,那露出的表情才能算是无辜成精本精呢。
连着抨击过两个人后,阴半死看起来稍稍收敛了些,他伸手一指东去的那批学子:“大比报名投档。”,再点了下北下的人群:“少阳湖,”,手指停在南来的人流之上:“我药峰。”最后指尖笔直对准洛九江,一句话几乎是从齿缝里断续挤出来的:“你!鬼!背后灵!哪都有你!”
洛九江恍然大悟。
当日公仪先生将他斩杀的那头望天犼移到学校,这望天犼本来就形似一根修长石柱,公仪先生根据自己的喜好对它做了修饰,使它看起来宛如华表。等把外形装饰满意了,公仪先生方道:“我看你同药峰的小阴很熟?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就该热闹热闹。小阴虽然口不能言,但心里必然是欢喜繁华的。”
他笑得那样好看,口吻却不容置疑。不等洛九江提出什么反对意见,人家已经身形一虚,把石柱在药峰山脚安家落户了。
……留洛九江一个辗转反侧琢磨一夜,也没想透公仪先生究竟知不知道阴半死根本不哑。
书院中也有铭刻着刀剑意的碑文书画,只是通常都封存起来,需要花贡献点观看。然而如今这根是洛九江私人捐献,就这么光天化日在书院里一摆,他倒心宽,也不怕有人偷了。
实际上,确实也没人能偷,至今为止,有人痴痴看着直到半夜也是等闲,秉烛在这根华表前站上一夜,外衣都被露水湿透者亦有。
便如阴半死方才所指的那样,现在的书院弟子日常活动大体分成三流,截档前报名大比是一些,去少阳湖上看他那块人造小岛上的刀意是一些,过来药峰底下领悟华表刀意也是一些。
“络绎不绝、车水马龙、纷来沓至。”阴半死恨恨道,他瞧起来气得失态,竟然破天荒地连用了三个成语做结,“药峰清净地,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洛九江讪笑着赔罪:“阴兄莫气,你看普天之下,佛道儒家,又有哪块清净地没个打头牌面的,等我在底下建个大雄宝殿,让参观的学子进来前先供斤香油,不出三五月,拿香火钱给阴兄你塑个金身好不好?”
阴半死:“……”
从他表情来看,要真有这么个金身,他会把洛九江封进去做泥胎。
“玩笑玩笑。”洛九江连连摆手,“阴兄容我一天,最晚明天我就找个适宜地方搬走。”
阴半死冷冷收回目光:这麻烦虽然满嘴不着调,能叼攻城炮,但说出的承诺还没有不作数的,不过也只有这时候,这小子才会正经叫一声“阴兄”。
想想还是来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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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阴半死,游苏的反应就可亲多了,他原本举双手欢迎洛九江把这根华表移到他筹峰下来,等洛九江因吸取了药峰经验婉拒后,他便取来书院地图,细细端详着给洛九江圈下十几个合适地点。
“洛兄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就派人把少阳湖填了,空出地方来放这华表,正好把这它和洛兄先前那处刀意放在一起。以后洛兄若再有心得,统统制成碑文立在这里,几十顷的空间,全任你发挥。”
洛九江听得下了一脑门子冷汗,登时连连推辞,飞快地选定了华表迁移的地点。游苏看起来十分遗憾,只好道:“那就先不填吧,少阳湖我始终给洛兄留着,洛兄若是要了,尽意开口。”
洛九江:“……”这等大湖说填就填,他好想问阿苏你是精卫吗。
不管怎样,这一节都算揭过,两人闲话两句,不知怎地便聊到洛九江进院以来的作为上。这话题此前散修徐烨已经和洛九江提过一次,算是给他打了预防,这才没让洛九江听起来太过脸红。
像徐烨那样半打趣半认真的夸奖他能嘻哈而过,但如游苏这般郑重地一件件拿出来夸他,他还真有点害臊。
游苏这些年虽然过得不甚高兴,性子也有点和稀泥般温软,但他大局眼光还是有的。等把洛九江入书院以来的事情按条目罗列明白了,他也推开窗子,如阴半死一般遥指筹峰远处的三股人群趋向:“我看洛兄近日必然要声名大噪一次,你大比投得可是日档?对手是谁?”
“日天投日不是理所当然吗?”洛九江笑道:“据说大比的日字赛一向只有寥寥数人?我这次的对手乃是战峰仇峰主。”
“是仇师兄啊……”游苏沉思般闭了闭眼。他君子一般的行事作风在那里,绝不背后论人斤两,即使心里有了判断,也只是柔和地说:“我觉得同辈之中,洛兄绝不弱于任何一人。我想……厚积薄发,莫不如是,这轮比赛以后,洛兄就要名扬了。”
洛九江玩笑道:“我现在还不算扬名立万?”
“是比现在再厉害些的名扬,书院自建院以来,便再没有过的那种名扬。”游苏轻声道。
说到这里,他转过脸来弯起眼睛,笑意盈盈不尽,十分认真地同洛九江道:“我一点也不意外,因为洛兄就是这样创造奇迹的人。”
“洛兄本身,就像个奇迹一般。”
“是我有幸,才能遇见洛兄。”
洛九江被这直白真挚地赞美触了一下,往常都是他感动别人,难得今日别人感动一回他。他拍了拍游苏肩膀,将目光转向少阳湖,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那日他湖面上曾说过的话:“我友赠我金错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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