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领淡紫广袍,缠枝花卉金带,配以金鱼锦绶,獬豸冠下,是一张清凌凌的脸,黢黑的眸子平静的望着我。
正是暮色四合的日落时分,他身后恰是半轮血似的落日,挣扎着跌进灰蒙蒙的云堆,片片碎金碎霞的余辉抹在微愠天际,清越身影消融入万道血色霞光中。
这身衣裳皮囊,是我不认得的。
轿辇轻晃,稳当的停下,他伸来一只玉色秀洁的手,轻轻的撩起帘幕。
唇角轻弧,薄薄的唇轻吐:“公主回来了。”
我无波无澜的收回视线,望着裙上的繁复花纹不语。
因明日要在北津渡口换水路乘船至汴梁,今夜宿在北津渡附近的一个驿站。
月余风雨兼程,此日却松泛了下来,驿站里收拾的异常干净,我日日都是强撑,心内又是各处煎熬,索性罢了晚膳,倒头便睡。
屋里点了安神香,又是用惯的枕席,这一觉睡的昏沉,醒来时已是夜半辰光。
转身尤似在星河苑的夜里,却又察觉不对,应是在北宛的王府中,待真正清醒过来,才觉自己在北津渡的驿馆。
月余归程,我不知阿椮醒后有何举动,北宛王答应我的那些话我记着,虽能稍稍宽心,也觉十分惆怅,我与阿椮相识多年,坦心相交,却在这最后时刻骗了他。
明烛静谧的烧,帐外一丝声响也无,我蜷着四肢翻了个身,却瞥见帐边一个身影。
以为是守夜的小宫娥,却望见是淡紫的袍袖,银丝绣的白鹤在灯下折射出微茫的银光。
他的身形被床帐挡住,只露出一块润玉似得侧脸,一双黑漆漆沉坠坠的眼,几许的情意绵绵,殷殷切切的注视着我。
我翻身坐起,望着他道:“秉笔大人这是何意?半夜不回房中歇息,却守着本宫的寝室中。”
他伸手触在帐上,指尖撩起绣帷一角,低婉嗓音从喉间逸出:“无忧...”
我冷冷的拧起眉,止住他的动作:”秉笔大人,你僭越了。”
漆黑的眸子在我脸上停驻,半响轻轻滑下绣帷,垂下长睫,微笑道:“无忧一日都未曾吃过什么东西,现在可是饿了?小人让人来传膳可好?”
“不劳大人辛累,请出去。”
“厨房里煨了百合莲子粥,也有清淡羹汤,这个时节的时蔬野菜最是鲜嫩,无忧若是没什么胃口,尝尝这乡野之味也是好的。”
“出去。”我已然有了怒意,“秉笔大人入宫的时候,难道没人教过什么是主仆有别,内外有分?以下犯上,可是要治罪的。”
他偏着头瞧我,眼里盛满温柔:“无忧又闹脾气了。”
“本宫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我挺直脊背:“如意,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出去。”
他的温柔渐渐冷却下来,短檠跳跃的光落在他眼里变成针芒似得亮光,严严密密的绕着我,缠着我。
唇角轻轻勾起,又跌落,再勾起,朝床榻走进一步,柔声道:“公主晚上不曾好好用过膳,小人伺候着稍进些再退下罢。”
我偏着头望着帐子不肯应答,只当他是透明人。
僵持了许久,他无声的叹口气,轻声道:“那小人先退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又轻轻合上。
我吁了口气,倒回枕上。
隔了片刻门又开了,靛儿捧着盏汤羹,小心翼翼的道:“公主,奴婢拿了盏鸡覃粥来,伺候公主进了可好。”
我疲惫的道:“不用了,你守着夜,莫让闲人进来就行。”
依然是浅眠的毛病,我心绪慌乱,瞪着眼望着帐上振翅欲飞的蛱蝶,转身把自己头埋在枕下,闷声道:“我要喝水。”
靛儿应了声,轻手轻脚的从茶炉上沏茶端上。
我愣了愣神,茶具是我旧年在星河苑最爱的青釉点翠的莲盏,茶水是喝惯的雪锦海棠茶,一旁还搁着我喜欢的蜜渍玫瑰花叶。
去北宛后,我再难得按以前的喜好喝茶。
靛儿低头瞟着我,扭着手期期艾艾的道:“奴婢...出去倒茶的时候..看见秉笔大人...在门口守着。”
花窗投入一块小小的月光淹没在屋内明亮的烛火中,我闭上眼,长长的吁了口气:“他乐意守,就让他守着罢。”
隔日晨起,他守在我身边伺候我用膳。
满桌都是费心费力准备的菜式,宫里的样式,熟悉的香气,被他小心的挟在瓷白的小碟中递在我手边。
皱着眉拨开他挑在碗碟里的菜,喂了几口粥羹,把筷箸一推:“罢了吧。”
他不声响,只停住了在席面上挟菜的筷箸:“公主再进些罢。”
我兀自唤了手巾清水,平淡的道:“早些上船吧,莫要误了回宫日子。”
新建的楼船还泛着兰木香气,风里俱是水的微腥气息,河中货船甚多,南下的山珍奇货,北上的丝绣粮食,满载着轻快的穿梭在两侧,甲板上的船夫扯着嗓子喊着号角飘荡在水面上。也有小小轻舟载着酒水热食挨船叫卖,或是捧着琵琶的歌女坐在船头招揽生意。
我站在三层船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忙碌的运河,沁凉的风在指间穿过。
日光和微风轻拂着每一个人的脸庞,每个人都看起来是明亮的,开心的。
南来的,北往的,忙忙碌碌谋生的他们,如果和我换一换身份,他们会愿意么?
他站在船舷,招手拦住一只小舟。
所有的光和风都兜洒在他身上,浅紫的衣,黑的发,白玉的手,跌宕山水的侧脸,长的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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