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说吧。”
“也没什么事……你说,起先觉得钱不够用,现在怎么老觉得人不够用?”皱皱眉,“时间也不够用。”
子释侧头。钱不够用,人不够用,时间不够用。嗯,很会抓本质问题。
“钱不够用,咱们讨论过……”
“这个已经不是问题——或者说,钱的问题已经变成后两个问题:缺人,缺时间。”
“人不够用,你跟你的秘书令尚书令商量过没有?”
华荣政治体制基本沿袭前朝,大体而言,秘书令相当于决策宰相,尚书令相当于执行宰相。
“朝上朝下谈过好几次,不外乎广辟道路,选拔贤能——但是你知道,问题并非真的人不够用,而是能用的,合用的,好用的人太少。更糟糕的是,哪怕身为皇帝,也很难有机会发现他们。上回派人去楚州,到最后竟让我有搜刮一空之感……”
“人的问题……”子释指尖在床沿上敲敲,“恐怕,要从科举入手,不过……”
长生望着他。
对面的人停下来,凝神远目。
等得实在太久,长生不由得小心唤道:“子释……”
“嗯……”
也不知听见没有,那目光神思,竟似远至千里万里千年万年。
长生起身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子释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他。声音不大,语气却坚定:“无论如何,终究要从科举入手。”
想一想,又摇头:“这事更加急不得,连风声都不能随便放。或者……你先让秘书省的人做点政策研究,总结下历代选人用人之得失。别空口发议论,要事实和细节。同时叫尚书省的人会同吏部,拿个考核方案出来。朝里先不动,单把七品到五品的地方官筛一筛,如此这帮京官才会放心大胆替你审查。科举迟早要改,但那图的是长远,眼下还得靠这些现成的人……”
“吏部的考核选拔方案也有现成的,只不过……”
“那套东西漏洞百出,操作随意,落到稍微不那么耿直的人手里,立刻滋长上下沆瀣,徇情用私之风,长年在官场上混的人都懂。此中积弊,你的尚书令大人两朝为官,必定深谙其理。论熟悉朝政运作,莫老也好,你身边其他能人也好,再没有谁强得过他——端的看你能不能把他心里话掏出来。”
长生在床边坐下:“你这么讲,我好像是对皇甫崧倚重不够。”反省,“也许,所有锦夏降臣,都应该用得更加细致深入些。”想起一事,“皇甫崧最近上了个折子,绕着弯儿谈结党之害。我明白他的意思,去年科考莫老门下几个弟子中了举人进士,再加上从前父皇在位时经莫老推荐入朝的也不少——”
子释奇道:“怎不见西戎大臣有意见,倒是他这个夏臣看不过眼?”
“莫老门下出来的,没有一个夏人。”
子释微愣,随即笑了,感叹:“唉——莫老呀莫老……”
“其中一个叫支沌的,居然考到头榜,谁都没有想到。”——太子执政,皇帝从前给支族规定的限制无形中取消,故此支沌得以参加科考。
西戎贵族子弟,吃的是世袭爵禄。普通百姓,要么在军中,要么是军属,都由朝廷供养。入仕做官当然也不需要通过科举,即使身为家奴,主人肯举荐即可。好在一来立国时日尚短,加上人口数量有限,二代三代寄生问题尚不突出。莫思予门下几个西戎弟子跑去考科举,考得居然还不错,不论在西戎内部,还是夏臣当中,都引起不小的震动。
“既是西戎本族子弟,当然要放心大胆使用。皇甫崧那里,正好借考核的事多多倚重,顺便点拨点拨,敲打敲打。”
见长生不接茬,子释看他一眼,道:“莫老是什么人?他门下出来的,你用得越放心大胆,他一定越谨慎小心,严守本分。”
长生望着他笑:“你都从来没见过莫老,就敢替他打包票?
子释嗤他:“有些人,本来就用不着见面。”换话题,“人才不可能没有。不说么,天上多少星星,地上多少人才。要发现,也要培养,更要用对地方……”
结果,两个人说说讲讲,又翻出相关奏折评点讨论,等李章再也忍不住冲进来打断,长生才看见漏壶显示已然子时多了三刻,赶紧张罗睡觉。
子释躺下,叹息:“时间不够——时间怎么可能会够?”埋怨道:“我本来打算今晚看五十页的,都赖你!”
“什么书这么好看?”长生说着,伸手拿过去。翻了翻,有些吃惊:“这《锦夏通鉴》竟让他们搞出第一卷了?”
“庄令辰拿来的,是个初稿——你用不着担心速度快,我管保叫他们心服口服,推翻重来。”
忽然一笑:“你说时间不够,我正好看到锦夏史上最勤政的一位皇帝。”
“哦?”长生一面换衣裳,一面等他下文。
“这位中兴之主惠文帝,立志追上前人功业。在位期间,自年初一到年三十,事必躬亲,一日不辍,真正宵衣旰食,每天批阅奏折上百件,终身不巡幸,不游猎……”
“他皇帝做得怎样?”
那一个在被子里撇撇嘴:“一般。在位五年就死了,我看多半是累死的。”
长生失笑。钻进去捉住:“又讽刺我是吧——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子释边躲边笑:“做皇帝的人,疑心病不要这么重……”
长生停手,轻轻带过来搂着:“太晚了,睡吧。”
“唉,人生有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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