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落在原便要落的点上。
“哀家自以为不动声色,却不想一招一式都在太傅心中有数。”杜敏贤此间笑得有些漠然,多了些寂愁。
苏长亭抬眸时,不巧看见,心中一涩,忍不住开口道:“宇文将领必定不会辜负太后所望的,太后请放心。”
杜太后笑而不语,转而另开一题,又问道:“善水历来以女子治国,秉承刚柔并济,屹立百年,虽不逊色男子,可总叫其他诸国眼有异色,皆私揣其国脉浅显,过不了大风大浪。苏太傅,你又秉何观点?”
苏长亭张了张嘴,忽然想起那嚣张跋扈,亦正亦邪的祁筑儿,余光里又瞧见杜太后落子时那莹白纤长的指,心中动了动,他才说道:“千古功绩,从来都是后人说的算,时人,不过蜚语。”
“如此说来,苏太傅对于女子治国,似也认可?”杜敏贤笑道。
苏长亭神色分毫不动,若非经历了上一世,听她如此说,恐怕没有人不认为她在暗语她自己,垂帘听政,实握王权,架空帝王。
然而,苏长亭知道,她说的不是她自己:“微臣以为,明君不分男女。”
杜敏贤眉目舒展,这一子落得明显轻了。忽然之间,慈安宫前又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棋盘上依旧金戈铁马,你来我往,杀的不亦乐乎。
当苏长亭最后一子落下后,杜太后手里还捏着一枚黑子,久久捏着似乎不愿放下,她的脸上挂着不信的笑容,并不强烈,却正是这种淡淡的不信,让人更能瞧出她心中的惊讶。
“太傅棋艺果然名不虚传。”杜敏贤轻声笑着,将棋子落回棋盒中,随即起身,“哀家累了,太傅退下吧。”她转身走回寝宫,对于之前的赌注,只字不提,让人以为她堂堂太后竟想要赖账?
然而苏长亭分毫不计较,起身后,恭敬地朝着杜太后的身影拜道:“微臣告退。”
殿门开启后合上,苏长亭直起身后,站于他身侧的是海福,正欲送他出宫。他道了一声谢,谦逊地跟着海福朝着宫外行去。
海福神色复杂,他此刻领着的人,苏太傅,曾经不过是个小小田阁老弟子,连官名都让人想不起来,当时的苏长亭也是谦逊模样,与如今一般无二。
正是苏长亭这自始如一的气度神态,才叫海福心中复杂,他原该是心恨这人的,只因这人陷太后于危难之中,难以脱身,可他又不得不佩服这人。
这般的隐忍自持,位高不骄,位低不弱,叫人怎能不仰望兴叹,恐怕就算是败在其手,也是心悦诚服的。
☆、重生一世为哪般
深夜,时辰到了,本是杜太后应该睡下的时候,她召来了遗庆,问了他挽晨近日的事情。
遗庆感到莫名,只因陛下近日几乎不离太后的身边,太后如此问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看看他用不用心伺候陛下?遗庆虽感到困惑,却还是巨细无遗地将陛下近日之事禀报。
杜太后听罢后,挥了挥手让遗庆下去,然后又叫来了惜梦,嘱咐道:“哀家有些睡不着,你去将父亲之前送来的佳酿拿出来,给哀家温上一杯。”
“是,太后。”惜梦轻声回应,然而心中哑然,她记得太后从来不喜饮酒,为了自始至终保持清醒。
酒送上来的时候,杜太后却有些乏了,倚在软垫上,闭着眼让惜梦将酒放下便可出去。惜梦迟疑,却又不敢违逆,放下酒后轻声地出了殿中。
殿外的明月似乎有声,那月上似乎有打更人,一声一声地敲打着,敲得杜敏贤心中越来越静。她疲惫地坐起身来,赤足走向桌上的温酒。
桌前坐下,她身若无骨地端起酒杯,瞧出了感情来。当年夕月痴疯入魔,她许他解脱,送的也是一杯酒。她看着他高高兴兴地饮下,饮下后不曾对她说过一句谢谢,反而眼中恨恨地看着她。
可到了最后他到底是闭了目的,仿佛心愿已偿,没有丝毫眷恋,对她似连恨都就此放下。
杜敏贤将温酒送入口中,眼角留下一滴泪,整个人无比的温柔。大熙国康端太后,从未如此柔情似水过,一眉一眼都是鲜花细蕊。
她饮下酒后似乎有些困意了,放下杯,慵懒地赤足朝着凤榻走去。这张华丽的凤榻,她独卧了九年,人人都说孤枕难眠,可她似乎睡的总还不错。
果然是心冷的人啊,杜敏贤轻轻笑着入了梦里。
而巨大的明月下,一人入梦,另一人却从梦中惊醒。
苏长亭说不清楚,为什么他会浑身是冷汗。明明已经入夏了,这份恐惧就像回到了那一年的盛夏,从太医的手上苏醒后,他惊恐地发现他明明悬崖勒马的事竟鬼使神差地做完了。
苏长亭猛然掀开被,赤足下床,打开门后,看见天上泛着淡淡鲜红的月,巨大的像是要掉下来。他凝起眉,手不自觉地扣紧了门,指尖快要镶进木头里,他却浑然感觉不到痛。
正当这个人像是中邪,又或者被人摄了魂去一样时,全寿提着灯,惊恐万分地而来,当瞧见门口怔怔望着天月的少爷后,顾不得惊讶,上前说道:“少爷,宫里传出消息,太后薨了。”
苏长亭仿佛没有听见,还是那般看着天月。全寿以为他家少爷没有听见,便又重复了一遍,道:“少爷,太后忽然猝——”全寿没能说完,因为他的颈上扣着一只手,将他慢慢提了起来。
他恐惧地看见他家少爷仿佛另一个人,双目猩红,戾气化作杀气,足以杀千军万马。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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