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总是弄出些令世人难以理解的怪事。堂堂的一国首相,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刺杀,而且是被刺于首相官,这使日本国内一时大为震惊。忧虑、兴奋、漠然、惊惧,种种不同的感情充斥在每个日本国民心头。事实上,不详的凶兆此前已出现在首相犬养毅的面前。3个月前的2月9日,前藏相井上准之助便死在血盟团头子井上日召手中;3月5日,三井合股公司董事长团琢磨也倒在井上日召的枪口之下。这些本应引起犬养毅的注意,然而他忽视了这股暴徒,忽视了正在日渐壮大的这股法西斯势力,最后终于没能逃过这场恐怖劫难。这也许是命中注定,20世纪后入主首相官的文官,大都以命赴黄泉最后结束自己的政治生涯,但军人却很少如此。
尽管犬养毅在对外政策,尤其是对外扩军政策上,比前任首相若规要积极得多,但从根本上说仍未超出国际协调主义的框框。由于对国际关系顾虑重重,在日本是否应正式承认伪满洲国的问题上,犬养毅显得颇多踌躇。当贫穷、饥饿的狂潮席卷日本列岛时,失却了土地的农民,街市的泼皮无赖,生活日渐下降的市民及贪欲似海的财阀,商贾富绅,在军国主义狂徒的煽动下,将万把利箭一齐指向了他。他的日本内阁及一些政党、财阀暗中也成了他的反对者。可悲的是,当以恐怖活动来改造日本国体的逆流甚嚣尘上时,犬养甚至无视这股恐怖力量的壮大,结果自食其果。再回首已百年身。
事件平息后,日本首相的推荐人,老西园寺公望前思后想,不禁黯然神伤。几年来,他已数次在多事的日本政坛上充当这个角色了,可经他手扶上去的人,不是最后被轰下台,就是死于暴力之中,这使他忧虑重重、伤感万端。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文人内阁结局总是这么不幸。只要一闭上眼,“五?一五”暴乱分子的威胁、警告便似赶不散的幽灵,萦绕在耳边:“对共产俄国东进的抗争是必然的,因此,必须迅速建成满洲国”,“满洲新国家乃日本之生命线,应当使之发展,但在目前国内形势下,则绝不可能。”“这须建立摆脱政党、财阀之腐败的纯正而强有力的政府。”
想到几次组阁的失败,想到日本国民的狂想,一直对日本内外政策颇感困惑的西元寺,倒像是从暴乱分子的叫嚣中悟出些什么。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对时局、对人的判断来。也许是人老了?为什么总是出现差错。经过反复考虑,商议权衡,他决定走一步他几十年来都未敢迈出的险着,奏请天皇恩准曾担任过海军大臣和朝鲜总督的海军大将斋藤实充任下届内阁首相。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日本几十年来第1次打破常规惯例,避开政党组阁。他希望斋藤内阁能起个过渡的作用,日后看时机再恢复政党统治。但这个被日本国民视为仅次于天皇的神一般的偶像西元寺那里会料到,他的这一险着,加速了日本政党内阁的崩溃,使协调外交彻底垮了台。斋藤内阁倒确实起了过渡的作用,但却把日本内阁过渡为法西斯亲军内阁。日本在一步步向战争的泥淖滑去,中国也在一步步坠入战争苦海。
一直惊惧观望的日本军部眼见下去了小鬼,上来个阎王,止不住心花怒放,恶胆陡增。抖掉身上的重负,更加急不可待地把眼光投向了中国,一个更为险恶的野心像水中的浮球,撤回手后,不可遏制地窜了出来。
8月,东京发出的一道军令使日本军界不已,却令中国大地惶惑不安。曾在中国东北大动刀兵的侵华急先锋关东军班底大调换,在日本军界深孚众望的武腾信义大将继任本庄繁中将为关东军司令官,同时兼任关东厅长官、驻满全权大使,实现了日本军界少有的军、政、外交“三位一体”。此外,少壮派军官,“九?一八”事变激进分子小矶国昭中将接替三宅光治少将,为关东军参谋长,并加派以果敢专横著称的战争狂人东条英机为关东军副参谋长。关东军实力骤然加强,一时在日本军界名声大噪。
梦系满洲的东京军方当然不会忘了“九?一八”事变的两功臣,板垣和石原。命令传到中国东北的同时,板垣便扛上了闪着金光的少将肩章,并匆忙投入了赴华北就任特务机关长的准备。石原也由陆军中佐晋升为陆军大佐,并调回国内以待重用。两个充满帝国梦想的战争狂徒终于在自己事业的前期迈出了胜利的第一步。14年后的东京国际军事法庭上,他们作梦也没想到,他们会为那曾是过眼烟云般的辉煌付出沉重的代价。
血祭雄关
1933年元旦,严寒笼罩着关外,地上满是残雪,空中朔风呜咽。地处东北、华北交接处的锁钥通道山海关,天低云暗,凄清落漠。路人行色匆匆,神情惶惑,一种无法看见却又分明存在着的紧张气氛沉闷地凝固在这座六百年古城的上空。只有间或零星响起的爆竹才提醒着每一个人,1933年新年已经到了。
山海关位于万里长城的最东端,东临渤海,两面环山,素有“天下第一关”美誉,这里向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明朝农民英雄李自成骁勇一世,最终决战兵败山海关,结束了他曾横扫大半个中国的轰轰烈烈的壮举。直奉战争中,直系军阀最后败给“胡子”张作霖,导致了直系的消亡,也是在山海关。山海关,多少为战争殉道的人弃尸在这片肥沃的黑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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