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绥新挺住了,什么也没说,让秘书通知梅花,今天不回去了,明天回去,今晚去听一场交响乐。思路非常清晰。他要镇静一下,理理思绪,确定自己该怎么做。长时间以来,对于不祥的政治命运,虽然还抱有幻想,但潜意识里早已感到难以逃脱。他以被处以极刑的高级干部作参照,觉得自己很难是个例外。他非常害怕。没想到现在又得了癌症,在政治上的死刑没有宣判之前,先宣判了一个生理上的死刑。这样就相对地把两个死刑的分量都减轻了,反正总得一死,那就随便吧!
人到这个时候才更知道生命的价值。他决定不做手术,明天就回沈阳,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走进光明之中,走进红色之中,演奏自己的《命运交响曲》,嘣嘣嘣嘣!
在飞机上
6月1日,梅花到机场迎接老慕,献上鲜花,热情拥抱。慕绥新掩饰得很好,说交响乐很不错,然后就忙着说工作上的事,不再提交响乐。
他在做访问日本的准备,召集部门开会,部署工作,要情况,听汇报,视察。晚上回到家,带着一大摞文件、材料,看累了,就躺在床上,让梅花念给他听。什么地方重要或者有问题,就让梅花用笔勾上。
他把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头上,梳理着她的长发。她稍微停顿一下,还接着读。他又抚摸她那漂亮的前额。她停下了,感觉着他的动作。她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到他正深情地注视着她。
事后梅花对记者说:“但我当时什么也没想,你说作为我来讲,也想不到,也不敢想会得这种病啊!然后他就说,吃饭吧。吃饭的时候,又总是直直地看着我,总感觉有什么话要说,可又不说。”
没过几天,慕绥新就到日本访问去了。她就坐在家里回忆老慕的眼神和一下一下不紧不慢给她捋头发的情景。老慕从日本回来了,脸色很不好看,她以为是劳累的,劝他好好休息几天,但他说不能休息,马上就得去美国。梅花说,如果身体不好,就不要去了。他说不行,我一定得去,我跟美国通用公司总裁一年前就定好时间了,定的就是这个时候。这次如果我不去,等于我们自动放弃合作,项目就转到别的城市去了。
慕绥新于6月中旬去了美国。他是跟美国通用汽车公司谈判引进雪佛莱汽车生产线的问题,作为老工业基地的沈阳太需要现代化新兴产业的支柱了,他拼上性命也要把这个项目谈成。别人去他是不放心的,他去了才能给对方以极大的诚意,而且他不仅有诚意,还有热情,还有智慧,还有威严和气魄。这都可以使中国人占便宜。
最重要的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要做成一件事,跟美国人做成一件事,一件漂亮的事。光会在家门口干事不算能耐,出国跟白种人过过招才算本事。前几天去日本,现在又到了美国,这也算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了,值了。
谈判是很艰难的。他们果然要把项目转到别的地方去,条件提得很苛刻。但老慕是好对付的吗?中国的一个计划单列市的市长,攻关辩论谋划运作软的硬的明的暗的,什么没见识过?再说老慕那风度,那得理不让人的劲头,把洋人震住了。终于达成协议,雪佛莱生产线安家沈阳。
本来计划7月中旬回国,但既然谈完了,就赶快回来吧,不要考察了。这事如果放在过去,是必须考察的,考察就是变相旅游,还要跟着几个大款给提供资金保障。这回全免了。老慕要洗心革面,做一回人民的公仆。再说他的病也顶不住了,身体支持不了啦,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所以7月3日就回来了。回来向省委做了一个汇报,就直接往北京医院送。老慕把医院的专家、大夫、领导气坏了,他是一个在中央党校学习的副省级干部,堂堂的一个计划单列市的市长,怎么能够已经查出了癌症,并且开好了住院单,却还把人给弄跑了呢?
他的副院长的同学对下属大发雷霆,他的上级又对他大发雷霆。但是谁也不敢对老慕大发雷霆。他现在可是重点保护对象。
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大发雷霆的人,那就是慕市长的妻子梅花。
这回让她知道真实情况了,一点也不对她保密了。这也是老慕的指示,老慕在上飞机前下达的指示,把我的病情由组织上出面通知我的妻子。大家理解,这肯定不包括前妻。两个妻子都到机场迎接,那就有好戏看了。
7月2日那一天,组织上派有关人员来到了梅花家里。她正好出去了。等她回来进屋一看,领导、院长、大夫、秘书、司机都坐好了,面孔特别严肃。她进来,这些人也没跟她多说话,只是哼了哼。她大为惊讶,说你们怎么了?他们还是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尤其是那位领导,表情非常痛苦。梅花就故意把话说得轻松些,她说:“院长同志,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说罢还夸张地冲大家笑了笑。大家却还是绷着脸,没有对她的笑做出任何反应。还是院长先开口了:“我和你说之前,你必须把心放下,市长3号回来。”梅花笑了一下说:“回就回来吧,回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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