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狄一席话,算是以一个屠户的身份深入浅出的来说明问题,说的那是掷地有声,有理有据。当下便得到众大臣的赞许,手持木拐杖的上大夫更是弯腰向吴狄行了一揖,扬声道:“三公子所言甚是,还望左庶长和公主三思。”
一旁的群臣也齐齐喏道:“三公子所言甚是,还望左庶长与公主三思!”
吴狄当然知道,将敌国的大将或大臣擒来作为人质,要挟对方以财物赎买或迫对方退兵,本来就是当前时代的一个战争惯例。早在少梁战场时,先君嬴师隰早就和儿子与大将们对公叔痤的使用方法商量出了个对策,至于眼下要杀公叔痤,也只不过是嬴玉丧父之后情何以堪之下作出的冲动之举。至于在灵堂上喧哗此事的大臣们,不外是心中抱有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罢了,眼下众人所需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大家都能放下脸子的台阶。
而且,眼下要杀人的是大哥嬴虔和小妹嬴玉,要保人的却是新君,给新君台阶下楼,不是比得罪新君要有利,这么个一本万利的和事佬不做,岂非傻子?
谁知这时嬴玉却是冷哼一声,猛然挣脱了亲卫的钳制,冷然道:“哼!今日我嬴玉就是要杀了公叔老贼。娘,你可要给女儿做主……”
皮球一下被踢倒了一直没发话的国后脚下,只见国后先是看了看一脸谦逊的吴狄,又从女儿、亲儿和养儿脸上扫过。眼下,亲女嬴玉和养子嬴虔要杀贼为夫君报仇,而亲子嬴渠梁和义子嬴无敌却是要为国护贼,实难叫她一个老太婆决断啊。可义子嬴无敌的话虽然粗鄙,但却言之有物,确实有上几分道理。
国后上前两步,柔声道:“渠梁,你但有话说,便给娘和众大臣们说说吧!”
国后话音才落,便有一位将军招子极亮,带头喝道:“愿闻国君教诲!”众大臣当下也是其声附和。
“娘……”嬴渠梁上前两步,先是抓住了国后的手,然后又抬首扫了众人一眼,目光一一从嬴虔、嬴玉和吴狄身上扫过,这才徐徐说道:“娘!三弟虽然言语粗鄙,话中却道出了实情。不错,以公叔痤老贼的首级另做它途,确实是公父的遗策。列位大臣,众位弟兄,渠梁少入军旅,与同袍手足,血战沙场,足下所过,乃是万千老秦人埋骨之地。公父冲阵,原为救我,公父中箭,在我眼前,公父临终,殷殷执我之手,若论心中愤恨,我嬴渠梁比得那一个少?可我赳赳老秦,纵然有死战不还的气概,便能踏平河东,铲了他魏国吗?不能!”
嬴渠梁言到此处,叹了一叹,这才接道:“不能!为何不能?列位大臣,自公父继位以来二十三年,年年有战,战的国库空虚、国弱民穷、军备不整、军需不济。便是少梁之战,为我军擒下公叔痤立下大功的轻兵死士,决战之时已经是半月没有r食,是装着一肚子藿草粟壳上战场的。甚至,连一件稍好点的兵器甲胄都不能完备,他们就这样拿着破损的、从敌军手中夺来的残缺兵器冲上战场,赳赳赴死!”
说道这里嬴渠梁不由泪如雨下,而一旁的吴狄也被感动得涕零而至。少梁之战,冲击魏军中军大纛的三百轻兵死士,只活着回来了不到百人,并且人人带伤,终身残疾者更是十之二三。就连和吴狄不过有数面之缘的白头领和毅然阵前断后的陈头领也相继战死了,连首级都没有寻回来。
“君上……君上请节哀啊……”吴狄死命的挤出了数滴鳄鱼眼泪,唱作俱佳的再为嬴渠梁送上一顶高帽:“臣弟代死士营赴死的弟兄们,请君上节哀,保重身体,为国图谋报河西之仇哇……”
得吴狄引导,众大臣当即齐齐跪下合道:“请君上节哀,保重身体,为国图谋!”
呼了三回后,在场众人也都齐齐跪下,就连嬴虔也一脸不甘的单膝跪下,谁叫他是这鸟的左庶长。全场也就只剩下国后、公主和吴狄没跪了,国后当然是不用跪的,而公主嬴玉正一脸瘪像站在国后身边负气而立,至于吴狄则是做了个下揖的姿势后,身体便被两个随伺死死托住,想跪都跪不下去了。
嬴渠梁哭了一合,也不叫众人免礼平身,而是突然话锋一转,高声喊道:“因一己之私而杀俘,便能证明我们老秦人的血性犹在吗?今日杀了公叔痤,只能解一时之恨,却将引来山东六国齐攻我大秦。届时邦国灭亡,尸骨成山,如何复仇,复个鸟!”
上大夫上前,拱手问道:“君上之意,是要放了公叔老贼?”
嬴渠梁被问得一僵,当下向身后的营门兵将喝道:“打开鹿砦!”
“列位都是大秦重臣,如今日信不过本公,便从本公身上踏过去吧!”言毕,嬴渠梁大咧咧往营门正中一站,摆出了一副“不服便来踩我”的造型。
此招很毒,尤其是他以国君的身份,以“本公”的自称来说这话,这就明摆着如果这时你还不懂事,那就是谋逆君上,图谋不轨了。一旁的吴狄现在算得上是真正的被嬴渠梁给雷到了,或者说,是被古人的智慧给征服了。
嬴渠梁当门一站,大有横刀立马、舍我其谁之势,一时间竟然将场面给镇得死死。好半响之后,见无人有胆去“踩”,嬴渠梁这才道:“若列位信得过本公,本公自有主张,列位请回栎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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