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话都编不圆。”赖于歪嘴一笑,露出几粒焦黄的牙齿,“谁的家谱咱不知道?长禄里哪有拉屎挂油的亲戚朋友?”
“刚走进胡同,跟你前后脚儿,没看见么?”宋福贵神情焦急。
“没有呀!”赖子站起身。
宋福贵从他手里夺回那包银圆,径直奔进巷内,赖子紧随身后。巷内四间无人迹,只有那棵老槐树立在寒水般的月光里,向夜空伸展出狰狞的枝叉。他毛发登时竖立起来。
“妈的,两行脚印,这是我的。”赖于划着火柴,察看着雪地痕迹,说,“这几个脚印小,咦,没啦!”
“我拉了个鬼——”宋福贵瘫坐在地上。
赖子夺过钱布包,拿出一块银圆,再次地用嘴吹气,放在耳畔,说“钱是真的。
福贵,别自己吓唬自己了。钱嘛,哥哥不问你从哪来的,说霸道话是‘见者有份’,说没出息的,是赏哥哥两块。我爱财啦!“他未待朱福贵开口,把一摞钱揣进棉袍内,极不情愿地把布包扔过去。泥胎木偶似的宋福贵才走下神来,猛然弹跳起来,赖子以为来抢钱,拔腿先跑。宋福贵想到的是丢在车上的包袱。
那蓝布包袱还在车上。
宋福贵提起包袱往家里走,脚步踉跄地奔到低矮的院门外,“砰——砰!”地砸着门板,“妈!妈,我是福贵!”
宋福贵一系列失态的举动,都被藏在暗处的赖子窥视去了。他知道更贵重的东西在包袱里,银圆或许是什么赏钱;如果是这样,那宋福贵不定替人干了什么勾当。
想到银圆,他又像黄动般地溜过去,眼睛看到那钱布包还在地上。
苍老的声音自院内传出:“是福贵啊!”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咳嗽,责备他说,“听得见,门都被你捶倒了。”
门“吱”的一声打开了,宋福贵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满脸惧色,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拉鬼、鬼啦!”
“你喝酒啦!”
宋王氏用手拍打着儿子身上的雪粉,用慈祥的目光打量着宋福贵,问:“车呢?”
“唉哟,还在胡同外呢!”宋福贵又跳出院子,但手里仍紧紧抓住包袱不放。
“那是什么?”来王氏问。
“回头我对您说。”
他把洋车弄进院后,又在槐树下寻觅起那包娘回来,但找不到了,使额前又添一层凉汗。
“丢东西啦?”
“钱,一包钱。”他急得跺脚,怀疑又是赖子抬了去,当时,头脑一片混乱。
来王氏举出一支蜡烛,虽用手捂着,但还是被风吹熄了。
她佝偻着身子停在那里,月辉倾泄,越发使头颅雪白,根根银发闪着微光;脸上的皱纹显得很清晰。只有眼睛不像六十五岁老温那样浑浊暗淡。
“赖子检去了。”宋福贵急得抓头发,“足有二百块!”
“福贵,我不是说过,不义之财,无田之物不能贪吗?”来王氏的神色严肃起来。她训子有方,数十年的心血都花在推一的儿子身上,训出个本份、胆小如鼠的孝子。她当年用全部积蓄买下这座只有三间上发结构矮房的小院,就是“千金择邻”
的目的。不想,数十年兴衰,只住着一位举子的长禄里变成了鱼龙混杂。她闭门不出,吃斋念佛,也时常发痴,宋福贵只知道是思念早故的父亲。
进屋后,宋福贵顾不得吃母亲温好的饭,一古脑地叙说详情,脸始终是苍白无色的。
“蓝色儿……”宋王氏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忆十分遥远的事。
提起蓝色,宋福贵才想起那个被遗落的包袱,把它提到油灯下准备打开。
“别动。那是人家的东西。”宋王氏的话未尽,包袱已被打开了。里面是用油市紧紧包裹的什物。
母子吓得同时惊呼,里面是颗血淋淋的人头!宋王氏身子一歪,摔倒地上,碰翻了灯碗,屋里顿时一片漆黑。闻到的只是微微的血腥。
胆战心惊的宋福贵把已昏厥过去的母亲抱到炕上,急切地轻唤,并给她盘腿揉胸口,察觉母亲的呼吸均匀时,才哭着说:“妈,怎么办啊……”他的胆量全部寄托在母亲身上了。
“别点灯。儿啊,可吓死我了。”宋王氏抱住儿子大汗若洗,不住抖颤的身体,喘息半晌,才说,“去喝口酒,扔了那东西。”
“我,我去找赖子。”
“没用的东西,这事他要知道咱非倾家荡产不可。你不敢去,我去。”她接着说,“离地三尺神,你可看清了。没头的鬼听着,冤有头,债有主,我孤儿寡母不能为你伸冤……福贵,点灯,扶我下地。”
宋福贵敬佩母亲的勇气,惭愧自己枉为男子汉。在黑暗中摸到酒瓶,灌下几口,这才去点灯,直费去数根火柴。眼始终不敢往人头上扫。他背向那块血r,说:“妈,我叫起邻居,算个见证,再去报警。”
宋王氏摆着头,镇定地说:“那包钱丢了,赖于能认帐吗?
害人的是谁,被害的又是谁,闹不清。见了官,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孩子,不是为你,我想把它理在院内。“”别,别,我去扔。“人头,是天下最多又最珍贵的物件;被割下的脑袋,又是世上最可怖最无用的东西。宋福贵生怕那个似魂非鬼的蓝衣女郎一旦上门索要怎么办?他一横心,把蓝布一包,血淋淋的r骨再也看不见了,索性趁天黑,扔到淌着清水的护城河去。
他不堪酒,浑身燥热起来,胆量也大了几分,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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