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岳乐担心的那件大事相比,送冰月进宫算得了什么?
皇上是又犯小孩脾气了?皇上是一时心血来潮?不象。他似乎已经深思熟虑,把岳乐当作第一个能接受他想法的人,紧急宣召进宫相商的。
天色暗下来,西方收尽了最后一缕暮霞,如海一般深邃无际的天空中,星光点点,争先恐后地闪现出来。岳乐盯住了最亮的一颗,那是一颗光芒中带点蓝色的大星,正从高高的天际向大地张望,令人心里微微颤抖。这不就是岳乐今天感受到的皇上的那双眼睛吗?皇上在阐述他的〃新政〃时,眼里不也闪s着这样令人心悸的光芒吗?
皇上推开案头那一函函、一卷卷《资治通鉴》、《明实录》、《文献通考》、《明会典》,非常振奋地说:“王兄,朕决意准酌古今,除旧更新,全力整饬制度!重要的一着,是把内三院扩为内阁,设殿阁大学士,并另设翰林院和掌院学士官,与六部同品级。最要紧的,〃他停顿了一下,眼睛发亮,语气坚决地说道:“是要除去议政会议名色,内阁六部直接受命于朕!”“这……这不是完全仿照明……明制了吗?”
岳乐口吃得厉害,顿觉心慌意乱,呼吸急促。
“如果明制有效,为什么不能仿照?〃皇上毫不在意,继续神采奕奕地说:“议政王贝勒大臣,年迈功高,但见识短浅,治国为政,常常不合时宜。可使他们高位厚禄、养尊处优,但从政者必须有学识有远见。不然,治国平天下谈何容易!……”
皇上还滔滔不绝地说了他的许多设想:考查官吏,禁绝贪污,奖励开荒,收罗人才,收集散落民间的书籍,恩养故明宗室,赐予明末殉难诸臣谥号和祭祀,以至设日讲官,天天侍皇上研读书、经、史,等等。可是岳乐已不能静心听进去了。撤议政制度、改内三院为内阁,这两件大事太惊人,压倒了一切!可以想象,一旦公布,定是朝野的一次大地震,满臣和王公贵族不但会暴跳如雷,还会……真不敢设想那后果!……”
年轻的皇帝啊!正月里丧太子,人人都说是上天对他违祖制近汉俗的惩罚,难道他竟毫不警觉?这才五月,丧子的哀痛还没有过去,却又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竟想撤掉议政这古老的祖宗定下来的大法!这怎么得了!……在满洲贵族中,岳乐常被人讥为〃新派〃,今天他不是还在对济度侃侃而谈,鼓吹什么〃参酌古今、定立制度〃吗?不料皇上比他走得更远,竟要向议政制度开刀了!这,连岳乐都难以接受,何况别人?
这时候,岳乐才明白了皇贵妃收养四个格格的用意。这是向亲贵们示恩表宠。济度将是最坚决的反对派,于是对他的恩宠最高,收养两个。她真是皇上的贤内助啊!
替皇上想想,岳乐可以理解这一切。年轻有为的天子,想要一整山河,偏偏议政王大臣掣肘分权,屡屡阻挠皇上的施政,以他那样一个性格极强的人,哪里能忍受得了?可是替议政王大臣、其中也包括他自己想一想,手中大权突然被剥夺,哪怕是去过养尊处优的悠闲日子,能心气平顺吗?……书房里的灯光一直亮到天明。安亲王岳乐在焦灼不安之中度过了他的生日之夜。
—— 六 ——
“嘭〃!济度那铁钵大的拳头猛砸在乌木茶几上,碗托、茶碗、碗盖跳起来好高,又跌下去摔得粉碎,浅棕色的奶茶溅得到处都是,也溅了济度一身。可是,他毫无所感,瞪着虎目,额头和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大声吼道:“什么?撤议政?见鬼!〃他双手一背,大步在中厅很快地走来走去,分明是一只关在铁笼里的焦躁的猛虎!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黧黑的脸涨成猪肝色。他骤然停步,愤怒地又添了一句:“敢动祖宗的大法?……皇上这是喝了蛮子的mí_hún汤啦!〃鳌拜站在左侧,象他一贯表现的那样,满脸严毅刚正,不露声色,也不轻易说话。站在右侧的苏克萨哈却是从容和蔼,嘴角挂笑,永远给人以亲切的印象。他微笑着劝道:“王爷,你不要发火。皇上也只是有这么个念头,随意说了两句,并没有立即就办的意思……”“不!〃济度大巴掌一伸,粗声说:“皇上我可知道,一旦定了主意,八旗马也拉不回来!……撤议政、改内阁,这不明明是扔掉祖制,改习汉俗明制吗?你俩也是议政大臣,撤了议政,把我们这些人都搁到哪里去?〃苏克萨哈想一想,说:“听皇上的意思,王爷们劳苦功高,用尊位厚禄奉养,世代相承;大臣可以入阁为大学士,仍不失当朝一品之位……”“汉俗!汉俗!汉俗!〃济度连吼三声,一声比一声愤怒,震得堂上的屋檐似乎都在轻轻颤抖:“我们满洲八旗,英雄盖世,蛮子本是我们脚下贱奴,如今……罢!不等他撤议政,我明日便上朝辞去议政!谁受这腌臜气!〃苏克萨哈轻轻一笑,小声说:“王爷,要是辞议政的人多了,皇上兴许倒不撤议政了……”“什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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