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怪的。”暖暖又将那枚铜钱递给我,问,“你觉得呢?”
“不是挺怪。”我说,“是非常怪。”
然后我们很有默契地相视而笑。
大伙在一座两层楼高的石孔桥上集合,我们便从北宫门离开颐和园。
无论在车上,学校食堂里吃饭、洗澡,我脑海里都不断浮现老者的胡须。
洗完澡到教室聊天,问了很多同学是否也让那位老者算字?
结果大家都是经过而已,并未坐下来算字;只有学弟坐下来。
“我以为是问姻缘的,便让他算字。”学弟说。
学弟说老者尚未开口,他便说出生辰八字,还问自己的姻缘是否在北方?
“你的姻缘在嵩山,对台湾来说是北方没错。”我插嘴说。
“为什么在嵩山?”学弟很好奇。
“嵩山少林寺。”我说,“你是出家的命。”
“学长。”学弟苦着脸,“别开这玩笑。”
“好。”我笑了笑,“老先生怎么说?”
“那老先生说:不问姻缘,只问性格。我只好乖乖写字。”
学弟把他写字的那张纸拿给我,竖排写的是:我肚子好饿想回家吃饭。横排写的是:你不问姻缘坐在这干嘛。横竖的排列是┬,横排和竖排不直也不歪,像s型弧线。字体既歪又斜,字的大小也不一。
老者说学弟的思考无定理、没规范,容易恣意妄为;但因个性好,所以字迹随性反而是一种福报。
“对了。”我说,“你为什么想问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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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弟示意我放低音量,然后轻声说:“借一步说话。”
学弟往教室外走去,我站起身走了一步便停。
“学长。”学弟说,“怎么了?”
“我已经借你一步了。”我说。
学弟跑过来,气急败坏地推着我一道离开教室。
远远离开教室,学弟找了个安静无人的地方,我们席地而坐。
“学长。”学弟开口,“你知道我喜欢王克吗?”
“看得出来。”我说。
“这么神?”学弟很惊讶。
“白痴才看不出来。”我说,“你喜欢王克,所以呢?”
“我们后天早上就要回台湾了,我想……”学弟的神情有些扭捏。
我大梦初醒。
是啊,就快回去了,也该回去了。
来北京这些天,没兴起想家的念头,一时忘了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但不管自己是适应或喜欢这里,终究是要回家的。
“要回台湾了,所以呢?”定了定神,我说。
“我想告诉王克,我喜欢她。”学弟说。
“那很好啊。”我说。
“可是如果她也喜欢我,该怎么办?”
“你喜欢她、她喜欢你,不是皆大欢喜?”
“我在台湾,王克在北京啊。”学弟的语气略显激动,“路途这么遥远,还隔了台湾海峡,以后怎么走下去呢?”
“那就别告诉她,当作生命中一段美好的回忆吧。”
“我怕以后到老还是孤单一人,牵着老狗在公园散步时,低着头告诉它:我曾经在年轻时喜欢一个女孩喔,但我没告诉她,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说完便掉下泪。而老狗只能汪汪两声,舔去我眼角的泪珠。然后我默默坐在公园掉了漆的长椅上,看着天边的夕阳下山。夜幕低垂后,一人一狗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学弟越说越急、越急越快,一口气说完中间没换气。
“你可以去写小说了。”我说。
“我是认真的。”学弟说,“学长,你不也喜欢暖暖?”
“你看得出来?”
“我也不是白痴。”学弟说,“你会怎么做?”
学弟,我大你两岁。在我们这个年纪,每增加一岁,纯真便死去一些。
我曾经也向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式爱情;但菊花已在现实生活中枯萎,而我也不再悠然。
这并不是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便可以在一起的世界。
这世界有山、有海,也有墙,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样平坦。
我不会告诉暖暖我喜欢她,或许就像苏州街算字的老先生所说,这是我内在的束缚,自己在心中画出的方格。
我不会越过这方格,如果因为这样便得在公园牵着老狗散步,我也认了。
“别管我怎么做。”我说,“你还是告诉王克吧。”
“万一她说喜欢我呢?”学弟说。
“你自己都说‘万一’了。”
“对啊,我想太多了。”学弟似乎恍然大悟,“我如果跟王克说喜欢她,她应该会说:我们还是当同胞就好,不要莋爱人。”
“我想也是。”
“轻松多了。”学弟笑了笑,“我明天找机会告诉她,反正我说了,以后就不会有遗憾了。”
学弟似乎已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开始跟我说今天发生的琐事。
他还留了个在苏州街兑换的元宝当作纪念。
当我起身想走回教室时,学弟突然说:“学长,这样会不会很悲哀?”
“嗯?”
“我因为王克会拒绝我而感到高兴,这样不是很悲哀吗?”
学弟苦笑着。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又再度坐下。
一直到我和学弟走回寝室休息前,我们都没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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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跑哪去?”一走进教室,暖暖见到我劈头就说,“我找不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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