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下一凛,暗想父亲戎马半生战功赫赫,遭奸贼陷害一家人才沦落至斯,自当惜命保身以待来日,又岂能与皂隶差役这般计较?
当下屏息敛容,轻声道:“谨遵母亲大人教诲,孩儿记下”,便由着梁姓官差喝骂,也不理他,自顾服侍母亲用饭,驿站虽是简陋,却是干净热暖,又数月未见荤腥,母亲食了驿丞馈赠的半只鸡腿,脸色渐而好转,这才稍放下心,低头继续扒饭。
忽听一阵“嘚嘚”声远远传来,自北向南,蹄声甚急,听起来约莫像有三四骑。这几骑奔的甚是迅疾,转眼功夫便停在站外,几声嘶鸣过后,门帘掀过,进来四个黑衣大汉。个个身材高大,脸上隐有戾气,背后都斜挎了一条长长的包裹。
刘驿丞见来者不善,紧忙上前招呼,其中一人像是这几人的头目,也不正眼看他,在怀里掏出一面腰牌在他眼前一晃,大喇喇的径自在角落里一张桌子前坐下。
刘驿丞看过腰牌,心中大震,不由的冲少年望去,正巧少年也抬眼望他,两人目光相接,眼里都流露出一丝惊异。
刘驿丞暗想:“南越荒蛮之处,怎的这些人会来?莫不是跟少年这众人犯有关?”
少年看这四名黑衣人行色匆匆,一副目中无人的做派,显是被人奉承惯了,心下也奇道:“这驿站本是官家往来食宿换马之地,有人歇宿自是平常,但这几人走路轻快,都是会家子,且这驿丞看完腰牌神色有异,那又是块什么腰牌?”
他一家由奸人陷害流放岭南,一路多遭磨难,不免多了几个心眼,看这几人处处透着诡异,不敢大意,一边低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扒饭,一边侧耳留意他们动静,但那四人却并无一句交谈,匆匆忙忙吃完饭,便由驿卒引着去了客房。
官差们只顾着喝酒划拳,对这四人全不留意,待酒足饭饱,吆喝着将少年一众人犯赶进耳房,门也懒得上锁,驿站内人手众多,防备甚严,倒也不怕他们走脱,随后七扭八歪互相帮扶着去房里继续喝酒赌钱了。
连日赶路,大家早已是体乏困倦,在刑之人,也顾不得男女之分,一群人挤满耳房分别睡卧。少年心事满腹,哪里却有睡意?百般思索下,渐渐听鼻息声此起彼伏,众人已睡的深沉,这才轻轻抄起锁链,蹑手蹑脚爬起来,悄溜出门。
此时天色已晚,驿站内灭了烛火,四下里一片昏暗,除去客房隐约传来几声响动,周遭俱是静悄悄暗无声息,少年睁眼四望,也不知那四名黑衣人宿在哪一间房,只见西厢房窗上人影摇动,刚要走过去,蓦然感觉脚踏在一处软绵绵的所在,低头下望,似是蹲了一个人。
少年吓了一跳,急退两步,双拳交错护住前胸,低声道:“什么人?”
只见那人影慢悠悠的站起,借着微光一看,却是笑眯眯的刘驿丞。少年大惊失色,双拳依然横在胸前,沉声问道:“驿丞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
刘驿丞嘿然一笑,瞟了他一眼,一副你我半斤八两的神态,少年被他瞧的大窘,想起饭间两只鸡腿之恩,不好意思的讪讪道:“还未谢过驿丞大人,还请多多担待。”
“举手之劳,无足挂齿,公子轻声,随我来”,说完也不理他愿不愿意,拽了他胳膊,在馆舍间三转两转,只走到一个漆黑的角落,开了一扇小门,扯着他进去,又将门轻轻掩上。
房内没有燃灯,黑漆漆间目不视物,少年大感蹊跷,只觉得这驿丞神神秘秘,似乎并无恶意,心下却仍是不敢大意,侧身贴住门板,两脚向外轻转,盘算着但凡有变,便可第一时间夺门而出。
刘驿丞一进门便松了他手臂,也不言语,黑暗里摸向中间的一张桌子,“咔嚓”一声,用火石打着火,点了桌上的一盏油灯,又用灯罩盖住。
油灯昏黄如豆,朦朦胧胧的照亮房内,少年四下打量,只见这房内狭小,似乎只容得三五个人栖身,墙壁上只开了一扇小窗,还用厚布紧紧蒙住,生怕透出一点光亮。这一下更让他觉得诧异,刚要发问,就见刘驿丞转身笑眯眯的冲他道:“事关重大,小老儿不得不小心提防,还望公子原谅则个。”
少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搭话,只是目不转瞬的盯住他,刘驿丞伸手请他入座,见他不移不动,仍是一副防备的姿态,也不勉强,悄声道:“公子姓张名昙,乃是忠烈之后,我是十分佩服的,突遭大难,处处留意,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张公子尽可放心,小老儿并无丝毫歹意,只是钦慕令尊忠义,想稍尽绵薄之力而已。”
张昙骇然惊问道:“你怎的知道我姓名?”话甫一出口,见刘驿丞全然是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不禁哑然失笑,押解文书中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驿丞自然是全盘知晓,只是一路上无人问津,刘驿丞贸然间一问,不免让他吃了一惊。
刘驿丞微微一笑,又马上敛容,郑重其事道:“公子可知晚间那四个黑衣人什么来路?”
张昙心下一动,脸上却是神色不变,淡淡应道:“愿闻其详。”
刘驿丞将身子欠了欠,压低声音道:“相府的人。”
张昙心头一颤,暗想果然不出所料,他家门生变,父亲惨死,按理说覆巢之下应无完卵,只不过因为朝中几名大臣力谏之故,一家人这才得以流放岭南。初出开封,他就猜测奸相秦桧断然不会善罢甘休,必将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所以一路上才小心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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